她又瞪了他一眼,不情願地走向車尾。
「我那張新手駕駛的貼紙跑哪去了?」
「你都開兩年多了,還好意思繼續貼著它?」
她紅著臉。「那樣我比較有安全感呀。」
「安全感?」他輕笑一聲。「倒不如在車上掛串佛珠保平安,對你還比較有用處,我看你今年肯定是流年不利。」
「對!就從遇上你的那刻起!」
就在他們爭執不休的當下,修車廠老板已經迎著笑臉來到他們身邊。
「原先生,您來啦。」他彎著腰敬禮,對待原赤御就像頂級客戶般尊敬。把手一滑,來到車子前,他笑說︰「瞧,保證像新的一樣。」
這還用得著他來說……邵可寧不悅地想。
原赤御只是點頭回應。
事實上,這輛車除了保持原來的樣貌外,所有零件更是全部汰換。雖然他很想直接幫她換輛新車,但礙于邵可寧三不五時就強調自己有多鐘愛、多寶貝它,他只好忍下替她作主的沖動。
「麻煩請退錢給他,我要自己付帳。」她對車廠老板說。
「我都說了不用,你為何非要堅持?」
她看著說話的原赤御。「我堅持。」
欲言又止的他只能用力哼出一口氣,然後把臉轉向老板。
「照她說的。」他負氣道。
餅了一會兒,車廠老板手里拿著支票和價目表再次回到他們面前。
「小姐,這是全部的費用。」
一張紙被放到邵可寧手上,她看了看,只差沒當場吐血。
那費用,比她當初購買那輛車時還貴!
「老板,你這里是黑店啊?」她氣憤地拍拍自己的車。「我剛買這輛車也不需這種價位,簡直是亂吭人!」
一听這話,車廠老板的臉色也綠了。
「什麼黑店!你這話別亂說!」他指向正一掌蓋住臉的原赤御。「我全按照這位先生的指示,對車子進行全面檢測,還使用品質最好的零件,當然會比你之前購買時的價格高,我可是憑良心在賺錢的。」
「我不需要最好的零件,只要車子能再開上路就行了。」
「出過事故的車輛本來就存在著高風險。難道說,你為了想省一點小錢,然後陪上一條命,也覺得無所謂嗎?」
頓時,邵可寧心火大發!
「老板,你這樣說就太過分了!而且那也不是你口中的小錢!」
車廠內的工作人員全被此時吵架的音量嚇得回過頭來。
原赤御難堪地閉了閉眼,感覺像是被人同時用視線剝光衣服般羞慚,他走到兩個吵到面紅耳赤的當事人中間,張開手臂分開他們。
他面對邵可寧拍著自己的胸口,說︰「這都是我的錯,我以為這樣做會讓你開心,結果卻落得自己有想死的念頭。听我的,你一毛錢也不用付,就讓我這罪該萬死的好事者承擔所有,然後靜靜地離開這里,算我求你了。」
這輩子,他真的沒求過什麼人……尤其是被他記仇好幾年的人。
這請求,卻成了他現在最迫切的希望。
邵可寧瞪著他,又瞪了一眼車廠老板。
「你的男人都不計較了,還有什麼問題?」
原赤御一把揪住多嘴的老板,斬釘截鐵地說︰「你要是敢再多說一句,我會讓你這間修車廠馬上關門大吉,听懂了沒?」
「懂……懂了。」
「原赤御,放開他。」她受不了地出聲阻止。接著,從皮夾內取出信用卡給老板。「我和這男人的關系很單純,老娘花的每分錢都心安理得——除了這次。」
原赤御怒視她,心緒混亂萬分。
車廠老板趕緊拿過信用卡。「算了,總之有人付錢就沒事。」
邵可寧沒再吭聲,刻意避開原赤御的目光,隨著老板走到櫃台前。
「這顆引擎真的有那麼貴嗎?」
「那是德國進口的。」
「座椅皮套呢?原料成本應該不到價目表的二分之一吧?」
「那是全真皮的,何況,人力不用算進去嗎?」
「知道了。至少輪胎可以算我便宜一點吧,不然廣角鏡也行。」
「這位小姐……」
原赤御再次低頭,他從沒見過有人殺價會喊那麼大聲,而且還理直氣壯的。
幾個員工從他身旁走過,不停瞄著他全身上下的行頭。自他們的竊竊私語,原赤御听見了不少本應和他永遠不相關的形容。
好比說︰小氣、吝嗇、有錢舍不得花……等等之類。
短短幾分鐘,他就從「頂級客戶」跌到「奧客」等級。
痛苦了好半響,邵可寧才終于回來,然後瀟灑地救他月兌離苦海。
不過,那次的爭吵只是這些日子以來的唯一個案。
多半時間,他們的相處已有了大幅改善。
原赤菲會在咖啡館公休的日子來探望邵可寧,她帶著新鮮食材為這兩個幾乎餐餐叫外賣的人做一頓美味的家常菜。
只是,正事辦完後,很快就會被原赤御以各種荒謬的理由給打發走。
不過,看在他以私人資金為她聘請兩名專業又勤快的員工的份上,這一些些的不快原赤菲還能忍受。
晚餐後,邵可寧和原赤御坐在落地窗外的廊道上享受耀眼的星空。
他們最近經常這樣,找不到事情可做,又不想只是無聊地待在屋內,于是兩人便靜靜躺在樹蔭下的草坪,一同嗅著陽光溫暖的氣息,度過愜意的午後……
噢!那畫面是不可能再出現了。
因為原赤御痛恨的事情有很多,「陽光」可以說是位居榜首。
般不好當艷陽灑在他身上超過十秒鐘,他就會立刻變成一堆碎土。她心想。
原赤御凝視著前方。「那個唆的醫生,我最多再忍受一次。」
「放心,再多也沒了。」她笑說︰「因為有你的幫忙,我恢復得很快。」
「獨立自主的邵可寧,我幫不上忙。」
是的,快樂的氣氛總是在一瞬間匆匆溜走。
「你這人的腦子好像只喜歡記著不開心的事。」看來上次沒讓他付錢、還讓他臉上無光的修車廠事件,他至今仍耿耿于懷。
他轉頭對著她冷笑。「你以為我願意?但每當見到車庫內的那輛白色小車,總令我忍不住想起自己被誤認為是吝嗇鬼的駭人過程。」
「小車?什麼東西在你眼里都是小小的玩具嗎?」
反正心情都壞了,她干脆反控他︰「你不想被人誤解,我也不願讓別人想成是被包養的情婦。還有,都是因為你穿得一身名牌,才害我連一毛錢都砍不到。」
「衣櫃里全是那些,你要我怎麼辦?」
「有錢有勢的原赤御,我幫不上忙。」
「很快就不是了。」他悶哼一聲,望向夜空。
火苗很快地在邵可寧眼底滅去,她抿了抿嘴,看著原赤御轉為黯淡的臉。
「你未婚妻的人選……還沒著落?」她問。
「別把我說得那麼沒行情。我要是開出條件,事情很容易就可以解決的。」他瞟她。「只不過我的良心踫巧被某人給戳活了。」
邵可寧的視線往旁邊稍稍移去。這時候想裝出事不關己的態度太困難了,就讓他發泄情緒吧,她最好是靜靜地待著。
等待了五分鐘,邵可寧終于確定他打算讓她因內疚而死。
「坦白說……我相信伯父不會真的對你狠下心,只是想讓你重視這個問題罷了。」她只好再次開口。
原赤御的手模了模腳邊的青草,沉思了幾秒。
「固執,是我父親最大的特點;而這基因顯然也突破了重重關卡融入了我體內,但我不怎麼喜歡它原來的樣貌,所以決定加以雕塑。于是——成了頑固。」
邵可寧不敢插話。他表現得很平靜,卻讓她有種從骨子里發毛的感覺。
「想得多就容易頭痛,而且事情也會因此變得更棘手。」他垂著眼,將手上斷裂的草根抖落。「那麼,當我不再顧慮太多時……結果又會變得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