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不奇怪,我爹生得像北方人,我三位哥哥皆是肖父。」
看到她渾身充滿活力,趙平瀾這些日子被懸在半空中的心終于落下了。「真好,我已許久未見你如此朝氣蓬勃。」
「……今日天氣很好,太陽特別暖和。」張水薇害羞的臉紅了,若非他夜里提供自個兒當暖爐,免去她被蝕骨之痛折磨,得以好好睡上一覺,跟著白日有了胃口,吃食正常,活力當然就回來了。
「今日出來曬曬太陽是好,可是,何必急著給自個兒找事做?」
「我好久沒來這兒了,擔心伊冬將這兒搞得一團亂。」
趙平瀾四下看了一眼。「我瞧這兒很整齊啊。」
「我說一團亂是藥材的位子錯了。」張水薇指著放藥材的整面櫃子。
趙平瀾明白了。「看樣子,伊冬對藥材不像對吃的如此有天分。」
「伊冬說,她人生最大的目標就是將我養得白白胖胖,其他事就沒必要太在意。」有時候她想,肯定是她離開勤國公府的時候,瘦骨嶙峋,好像風一吹就會倒下來,伊冬從此惦記著將她養出一身的肉,因此來到宜縣,便費心在吃食上琢磨。
「你想必記得所有藥材擺放的位置,你來說,我來幫你將藥材回歸原位。」
「謝謝。」
「我不曾謝謝你,你也不要謝我,好嗎?」她救了他,他當成天意,也決定將來會加倍回報,因此他不曾謝謝她;如今,他不願意他們之間說謝謝,是不想在他們之間劃出一道距離,無論他對她做什麼,或她對他做什麼,只因為是她和他,沒有任何原因和理由,就是甘心樂意……不知何時開始,他已經明白一件事——他無法不對她生出貪念,他真的不能放開她,即使復仇之路艱難,兒女情長容易擾亂心思,他仍想將這份溫柔留在身邊。
張水薇搖了搖頭,舉起右手比了三。「你說過三次。」
趙平瀾愣怔了下。「是嗎?」
張水薇很認真的點點頭,像個孩子似的一一細數。「第一次,我不問你何以落難至此;第二次,我給了你糖葫蘆.,第三次,我夸你辯才無礙。」
趙平瀾笑了。「是,我記起來了,可是,我不曾為了你出手相救而謝謝你。」
「這是天意。」
「是啊,遇見你是天意。」
她的心跳猛然加速,同樣是「天意」,為何出自他口中就多了一份曖昧情愫?她是不是想太多了?因為他每夜抱著她,教她免于蝕骨之痛,他就應該心里有她嗎?無論當時他為何進入她的閨房,他善心幫她,她不能忘恩負義藉此纏著他……是啊,她萬萬不可胡思亂想,對他動了不該有的心思,他從來不屬于這里……
「蒼術要放哪兒?」
張水薇回過神來,指著最近右邊剛好在她胸前高度的位置。「這兒。」
趙平瀾取出那個抽屜,換上存放蒼術的抽屜……兩人接下來專心整理擺放藥材的櫃子,待收拾好,再一一記下每一種藥材的分量。
「伊冬為何沒有跟著你?」
「今日天氣很好,我感覺身子好多了,她可以放心進小廚房做新的糕點。」這也是在告訴他,即使今夜沒有他,她也可以好好睡上一覺。
「你的師傅治不好你的病嗎?」
「師傅還在尋找醫治我的藥方。」
「無論華神醫是否尋到醫治你的藥方,我會陪在你身邊。」
這是何意?即使她的病得不到醫治,還有他能夠幫她度過蝕骨之痛,是嗎?她不只是舌頭打結了,她還心慌到腦子一片空白,以至于他推著她出去曬太陽,陪著她收拾草藥圔,她都還魂不守舍。
夜里,當她再度落入他的懷里,她不由得緊張的僵住了,頓時明白了,他說,他會陪在她身邊。
「睡覺,要不,紅潤的臉兒又要變丑了。」趙平瀾的聲音柔情似水。
「……」她想問他為何如此,只因為她救了他嗎?可是,她一句話也出不了口,或許她在害怕,害怕他是出于回報,害怕他是可憐她。
趙平瀾不知道她心中有多少糾結,但他知道行動更勝于言語,她會看見他的心,正如同她用溫柔一點一滴包圍他,他會以情意一點一滴包圍她。
雖然李炎赫潛入張家的莊子如同進自家後院,天色一暗就來了,但還是教他膽顫心驚,擔心被人逮個正著。本來逮著了就逮著了,正好可以將主子接走,主子還要干大事,也不可能一直留在這兒,不過,主子偏偏愛上這個地方,堅持重返京城之前都要留在此地……郎先
生說,主子動心了,喜歡上張大夫,這真是嚇壞他了,張大夫不只是醫者,她還是仵作,主子怎會喜歡一個老在死人身上模來模去的女子?可是郎先生很高興,直夸主子真有眼光,他也只能將困惑不解都咽下。
今晚,趙平瀾沒有守在竹林,而是開著小屋的門等候李炎赫來到。
李炎赫走進小屋時,見趙平瀾在作畫,感動得都要噴淚了。「主子今日好雅興。」
「你知道蒼術長什麼樣子嗎?」
「嗄?」
「喝湯藥時,覺得藥材應該是黑漆漆的,可是見過之後,方知自己無知,大地孕育的草藥,其實許多生得像花兒似的賞心悅目,而有些在我們眼中看來絢爛華美的花,事實上是劇毒的化身,譬如罌粟。」
李炎赫終于看到趙平瀾作的畫——各式各樣的植物,不由得無聲的發出悲鳴。郎先生說對了,主子喜歡上張大夫,而且很喜歡……以他對主子的了解,根本是無藥可救了,竟然為了這個女人學習草藥!
為了平復他激動的情緒,李炎赫還是趕緊從胸前取出一張畫紙,擺在趙平瀾前面。「這是宮里送出來的畫像,無法確定齊妃是不是齊芸,郎先生覺得還是讓主子親自確認。」
趙平瀾攤開畫紙,畫得不是很精細,但是五官很清楚,的的確確是齊芸。趙平瀾非常平靜,不是因為事先有預感,而是這個女人對他沒有意義,因此他也沒有任何感覺。不過,他很想知道一件事。「成國公府的傾覆與齊芸有關嗎?」
「這一點無法證實,可是郎先生也說了,能夠進入外書房的人不多。」
是啊,除了他與父親,也只有母親和齊芸,至于他們身邊的丫鬟小廝,必須有外書房的侍衛陪同才能進入外書房,換言之,能夠進入外書房栽贓的最有可能是齊芸。
其實,自從得知齊芸很可能成為皇上的妃子,他就覺得齊芸與此事月兌不了關系。齊芸若對他忠貞不二,即便一開始為了保護齊家不得不當皇上的妃子,進了後宮,她也會想法子保住清白,至少不應該為皇上生下皇子,還高調的由著皇上藉她生下來的皇子抬舉她。
「郎先生還說,齊妃將是主子手上很大的籌碼。」李炎赫小心翼翼看著趙平瀾。
「放心,我不會放著她不用。」
李炎赫松了一口氣,郎先生可是很擔心主子對齊芸心軟。「今日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想告訴主子——我們的機會來了。」
「機會來了?」
「四皇子要代替皇上南巡。」
趙平瀾想起來了,大梁祖制,皇上每三年要巡視一次江南,不過當今皇上並非如此勤勞的君王,只是祖制好歹也要做個樣子,也要讓江南的百姓知道皇上很看重江南,因此皇上即便不會親自南巡,也會派皇子南巡,一如三年前,不過當時南巡的是如今的太子。
「皇後應該不會讓四皇子代皇上南巡。」代替皇上南巡的皇子在外人看來必是很得皇上看重,而四皇子又是唯一不在皇後眼皮子底下長大,皇後對四皇子向來深具戒心,若非四皇子生母早就死了,母舅家是不起眼的地方官,皇後絕對不會留著四皇子。無論如何,皇後不應該給四皇子揚名的機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