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的葉蘭听得好笑,低頭點點兒子和閨女的額頭。兩個孩子被姑姥姥當了黑鍋頂花前邊,委屈的吐了幾個口水泡泡。
吳家人听到胡婆和山子都這麼說,自然也不好再留,于是張羅著拾掇兩間廂房,讓胡家人先住著,待得山子的房子修好再搬。
很快,廂房就收拾好了,胡婆和葉蘭帶著孩子住了最暖和干淨的一個大間,山子則和胡伯擠在小間。
吳大嬸正預備殺雞宰鵝,款待貴客,听到消息的村人們就都聚了過來,有抱了一壇子包谷酒的,有拎著一只野兔的,有拿了一串干蘑菇的,總之不管多少,都沒空手。
吳大嬸笑得爽快,拉了兩個婦人幫忙,很快就整治了一桌豐盛的飯菜。
男人們端了大碗開始灌酒,吆五喝六,很是熱鬧,女人們好八卦,就圍著吳大嬸探問葉蘭是什麼來路,人品相貌如何。
吳大嬸想著葉蘭瞧著也不是什麼小氣的人,就作主帶了她們去西廂房。
葉蘭剛哄睡兩個孩子,見來了一群婦人也沒惱,反而取了路上買的點心招待眾人。
眾人一邊吃著點心說著閑話,一邊偷偷打量她。
這會兒已是天黑了,炕桌上點了一盞油燈,大炕燒得很熱,葉蘭身上只穿了一件八成新的蔥綠細布小襖,是一條百褶裙,一頭烏發綰了墮馬髻,松松的插了一支芙蓉簪,耳上一對銀丁香閃著幽光,映得她本就秀美的容顏更多了三分溫柔。
一眾婦人們看得心下嘆氣,方才她們听說葉蘭是大家出身,還有些不以為然,但這會兒卻不得不承認,葉蘭到底是和她們這些粗野農婦不同,雖然如今落難,穿戴也不是多好,但舉手投足間散發出的這份貴氣,卻不是誰都可以學得來的。
葉蘭被眾人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于是笑著開口問些村里的事情,婦人們很是熱情的替她介紹,後來不知道是誰提起山子,于是屋子里就更熱鬧了。
第十九章等到骨灰壇(1)
原來,山子家也是村里的外來戶,他幾歲的時候跟著爹爹來村里落腳,不想老爹沒過兩年就病死了,留下他一個人在村里,大伙兒看著可憐就總是接濟他一些吃食,幫著縫兩件衣衫,山子也不知道在哪里學的武藝,慢慢長大就去山上打獵,日子勉強也過得去。
後來西疆戰事起來了,征召民夫,村里人家家戶戶雖都以贖作良民,但還是要出一個人手,不出人就出銀子。山子沒錢,就跟七、八個村里人上了戰場。
不知戰場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總之最後只有山子活著回來了,村里人雖然悲傷,似也知道戰場就是九死一生的地方,不想山子卻開始不停出門,回來就會拿銀子接濟那幾戶沒了頂梁柱的人家。
四年下來,有的人家蓋了新院子,有的人家娶了兒媳婦,有的人家孩子進私塾讀書了,只有山子還住在那個破院子。
年前,山子送了一筆銀子分給幾戶人家,然後就說他要走了,以後再不回來。
村里人聚在一起送他,都說當年就算再大的恩情,他也還完了,想去哪里就盡避去吧。
沒想到,這話說完才不過兩個月,山子就回來了,還帶了胡家一家人,眾人心里有多好奇,簡直可想而知。
葉蘭听得津津有味,實在沒想到一直沉默寡言的山子還是一位知恩圖報的無私英雄。
女人沒有不喜歡八卦的,她還想再問兩句,不想院子里卻有人喊道——
「山哥,山哥,是你回來了嗎?」
一眾婦人們卻是聞聲色變,紛紛涌出門去,只留了吳大嬸守在門口。
葉蘭好奇的透過窗縫張望,只見一個穿了花棉襖的姑娘想要沖進吳家正房,婦人們七手八腳的攔了她,勸著,「翠花,爺兒們都在屋里喝酒呢,你一個閨女就別進去摻和了,反正山哥兒也回來了,你以後肯定見得著。」
「不行,我就要現在看看山哥,他上次偷偷跑了,害我哭了多少回。我要問問他,怎麼就這麼狠心?」那花棉襖姑娘也是個執著又大膽的,喊聲極大,想必山子在屋里一定听到了,但他卻沒有出來。
葉蘭想起先前在村口听到的話,不禁問道︰「吳大嬸,這就是翠花姑娘吧?」
「是啊。」吳大嬸疑惑問道︰「你怎麼知道,難道山哥兒說起過這丫頭?」
葉蘭搖頭,又問道︰「這姑娘是不是擅長腌酸菜?」
「是啊,滿村里沒有比她腌的酸菜更好吃的了。」
葉蘭再也忍耐不住,笑倒在床上。前世的北方有個很出名的酸菜品牌就叫翠花,還記得那廣告里,梳著兩條黑黝黝辮子的女孩兒操著一口東北方言,托著盤子上酸菜的鏡頭實在讓人印象太深刻了。
沒想到,時空雖然變換了,這翠花擅長腌酸菜居然始終不變,實在是太惡搞了。
吳大嬸看得一頭霧水,不過倒也覺得葉蘭這樣子更讓人覺得親近,于是也笑了起來。
一晃眼,胡家搬來村子也有一個多月了,二月的天氣早晚凍冰,正午有日頭的時候卻很暖,山子的小院拾操得干干淨淨,院角的兩棵楊柳已恢復了些許生機,過不得幾日就要發芽抽條了。
葉蘭洗了兩件衣衫,眼見太陽好,就把兩個孩子抱到廊檐下的木踏上見見光兒,喜得他們咯咯直笑,不時伸出小手在半空亂抓,好像在同春風玩耍。
住在隔壁的王嫂子越過籬笆看見葉蘭母子三個這般悠閑,于是玩笑道︰「大妹子,你就是個壞心的,整日里陪孩子玩耍,也不多烤幾爐燒餅,害得大伙頓頓吃飯不香,就盼著你家的鋪子趕緊開起來呢!」
葉蘭听得好笑,就攀著籬笆同她閑聊,「我家姑母和姑父已經看好地方了,山子哥也跟村里的幾個大叔打過招呼,過幾日天氣再暖一暖,就在村頭路口那里開家鋪子,到時候大伙什麼時候想吃都成。」
「那可是太好了,路口那里是進城必經之路,離老寨溝、三灣子兩個村子也近,到時候保管賺大錢。」
「借嫂子吉言。」
兩人正說得熱鬧,胡伯和胡婆就踩了一腳泥回來了,葉蘭趕緊上前接過兩人手里的籃子,胡婆臉上帶著笑,一邊換鞋一邊說起出門見聞,顯見很是歡喜。
「那個青木鎮也很繁華啊,我們去逛了逛,細面和素油賣得不貴,以後鋪子開起來,置辦這些東西可不用跑去都城了,太遠不說,東西一定也貴很多。」
胡伯摘下腰上的酒葫蘆晃了晃,笑道︰「哈哈,酒鋪里的好酒真是不少,比碎石城那邊便宜好多。」
葉蘭對于連累兩老搬離故里,一直很是內疚,如今見他們這樣歡喜,心里自然也是長松一口氣,湊趣道︰「晚上我下廚,多做兩個好菜,姑父再好好品品這里的酒如何好喝。」
「那可好啊,」胡伯很高興,應道︰「山子這幾日張羅蓋鋪子也累得慌,我喊他一起喝兩杯。」
葉蘭系了圍裙就要下廚,結果正拎了竿子去取幣在房梁上臘肉的時候,院子外又跑進來一個梳著兩根長辮子的姑娘,紅臉膛,濃眉大眼,身形高姚,典型的農家勤快孩子。
可惜,她一見葉蘭卻是瞪眼楮、噘嘴巴,極不友好。
葉蘭這幾日常同這姑娘打交道,對她已經是熟悉至極,于是手下該切肉就切肉,該洗菜就洗菜,臉上笑嘻嘻地挑釁道︰「怎麼,翠花姑娘,你又想起什麼我不該住在這院子的理由了?來,趕緊說說,我今日無聊得緊,正盼著你來磨磨嘴皮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