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從王妃的話,照她的指示一步步做,我不知道她會對玥兒……我真的不知道,我如果知道,打死也不會听她的。」
葉霜輕嘆,就說左氏不是顆軟柿子,果然又硬又澀,一沾上就會腑髒受損。
「說清楚,你如何抱玥兒偷偷離開?世子爺肯定派不少人在跟前服侍,你怎麼能躲過他們?」
呂氏垂下頭,後悔莫及的道︰「王妃給我一包藥粉,我把它摻在水缸里,大伙兒吃過午飯,一個個被藥倒了,我趁他們尚未清醒之前,抱著玥兒逃跑。」
「好,我都清楚了,接下來的事有世子爺與我為你作主,我們得先去尋王爺說清楚,墨蓮,你領呂氏到後院安置妥當。」
「是。」墨蓮領命,帶著呂氏離開大廳。
呂氏頻頻回頭,不斷覷向衛昀康。
嚴嬤嬤臉色難看,狠狠瞪她一眼,嚇得她再也不敢回頭。
連皇太後的賜婚都敢暗中動手腳,左氏真是越來越大膽了,她當真以為左家已經擔起半個朝廷,是地下皇帝?
葉霜沉吟須臾,道︰「嚴嬤嬤,方才那話得往外傳出去,宮里、府里、京城里,傳得越遠、越盛、越廣越好。」
嚴嬤嬤恭敬應諾,「知道了。」
可她心里頭可是高興得很,看來葉霜是個不怕事兒的,這樣很好,若是任由左氏繼續在府里作威作福,恐怕皇太後真要保不住這個娘家了,偏偏德王冥頑不靈,執意袒護左氏。
他怎麼就看不清楚局勢呢?比起世子爺,德王著實……難怪老德王爺至死無法瞑目,非要皇太後的承諾,才能安心離去。
葉霜鄭重道︰「嚴嬤嬤,我想把玥兒托付給你和辛嬤嬤,你們見多識廣,什麼大風大浪都經歷過,求你們幫我照料玥兒,不教他出半點意外,不管是吃的喝的穿的,樣樣都要層層把關,別教有心人有機可乘。」她口氣凝重,對衛昀康有了深刻的同情。
家是讓人安心放松的地方,可他卻得打起十二萬分精神防備所謂的家人,有這種家人,他不需要敵人,人生就會有足夠的坎坷挫折。
嚴嬤嬤慎重點頭,她進屋抱走玥兒,下去妥當安置。
葉霜把四個墨趕出去,把門關好,讓她們守在門外十步距離,不準任何人靠近,因為她知道,衛昀康一定有話要問她。
她先親自替兩人各斟了杯茶水,轉身將其中一杯遞給他後道︰「世子爺問吧。」
衛昀康點點頭,問道︰「你怎麼看出來的?」
「看出來什麼?」
「全部。」
意思是要她自己招?好,反正她並不打算隱瞞任何事,雖然不是心甘情願,但他們終究成為夫妻,不與他同心協力,難不成還等外人來各個擊破。
「首先,府里侍妾通房一堆,再加上幾位姊姊們,為什麼那麼多人都無法替爺生下一兒半女,偏偏外室就順利生下?總不會是爺在府里心理壓力大,無法……順心遂意,只好在外頭傳宗接代?倘若不是,便是事出有因,而原因嘛,最簡單的猜測,就是爺的女人們全被人動過手腳。
「無利不起早,誰會吃飽閑閑干這種缺德事?既然不是閑著沒事找人下藥,必定是有利可圖,至于那個利,目前,我只能猜得到……是爵位吧。
「爺雖然是世子,可承爵之日,若無子嗣,族中長老定不會同意由爺來繼承,且重點是,二房、三房都有兒子,並且繼續努力增產報國中,我並不確定動手的是王妃或江氏、陳氏,但跑不了那個範圍。
「對于得來不易的玥兒,爺定是想盡辦法保護周到,可既是周到,又怎麼會讓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帶著玥兒逃跑?若沒有人暗中相助,實在不可能。
「把道理順一順,再補上前後次序,便大致上能猜出首尾,答案呼之欲出,只不過沒有人證、物證,就缺了那麼點力量,所以我得詐出呂氏的話。」
「你怎確定呂氏能被你詐?」
「我從兩個地方看出來,第一,快樂的母親才能養育出快樂的孩子,呂氏樣貌清秀,年齡尚輕,眉心卻有兩道深深的豎痕,可見得長期皺眉,但玥兒卻是活潑開朗,喜歡與人互動,沒猜錯的話,爺並沒有讓呂氏親自養育孩子。
「第二,分派家事時,我偷偷觀察呂氏,發現玥兒在她懷里不斷掙扎,她幾次動怒,偷偷掐玥兒一把,還惡狠狠的瞪玥兒數回,玥兒好幾次都差點兒哭了,她卻不見絲毫心疼。這情況不是不愛就是不熟,玥兒是她母憑子貴的墊腳石,不可能不愛,那就只能是不熟了。
「第三,今天是我第一次見到玥兒,就能和他玩起來,但在我想把他遞給呂氏時,他卻掙扎起來,試問,哪個孩子會懼怕自己的母親?除非不是普通不熟。
「根據以上三點,我賭了一把,結論是——我賭贏了。」
因為不是普通不熟,再加上偷偷抱走玥兒之後,她得忙著到葉府搗亂,緊接著又被接回王府,當時心情肯定亂得很,哪有心思多端詳玥兒幾眼,所以懷里的嬰兒到底是不是她的玥兒,恐怕也沒有太大把握。
衛昀康定定凝視著她,笑意在心底逐漸漫開,她可知曉,不只賭贏了這一把,也賭贏了他的心。
她聰明伶俐,更是他見過反應最快的女人,即使做事有點沖動魯莽,心思不夠細膩,對于人心琢磨得不夠徹底,可一個閨閣女子,能做到這樣……他眼底流過一抹欣賞贊嘆。
「滴血認親又是怎麼回事?」
葉霜嗔了他一眼,笑得狡獪。
滴血認親本就是不科學的事,不過這可無法和資訊不發達的古人說,她只好老實道︰「只要在水里加油,即便是親生父子,血珠子也無法融在一塊兒。」
丙然是使壞招,衛昀康笑道︰「所以你打算怎麼處置呂氏?」
「處置?」他的枕邊人、玥兒的娘,除了好好供著之外,還能有旁的做法?
「王妃提醒過你,可以去母留子。」他把話再提一遍。
「怎麼在我看來,那不是提醒,而是害人。王妃想要我幫她殺人滅口,掩蓋真相,多少得給點好處,別讓我半點好處撈不著,還留下善妒惡名。這世間最最可惡的是,當了婊子還想立牌坊,明明惡事做盡,還要撈個賢德名號,教人時時稱頌,真是惡心極了!
「所以明兒個我就喝了呂氏敬的茶,正了呂氏的身分,她想當侍妾就當啊,反正芷修院多她一個不多、少她一個不少,留下她,旁的用處沒有,至少可以惡心惡心我們家那位賢淑母妃。」她話里話外,已經把自己立到左氏對岸。
主動找碴這種事兒她不見得會做,但別人「敬」她三分,她好歹也得還上一尺,禮尚往來嘛。
「你讓嚴嬤嬤到處傳話,真能成事?」衛昀康忍不住嘲笑她的天真。
「人家花幾十年經營的形象,怎麼可能被幾句謠言攻破?只是啊,坑多了難免不小心摔跤,過去爺心地良善,幫著拿稻草掩蓋,如今,妾身可沒這麼好心,一條條細帳都要算得清楚分明。
「人既然在高位,就得對這世間多擔些責任,妾身忝為世子妃,多少得為婦德盡些力氣,好教導教導世間女子,這賢良淑德呢,得打從心底做起,可不能只做做表面功夫,卻灌了滿肚子壞水。這跑江湖嘛,欠人多少,早晚要還的。」
她說得條條理理、滿臉正義,好像自己真是主持天道的女俠,听得他暖意洋洋,心情舒坦,分明就是替他叫屈,偏要扯起道德責任這面大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