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今兒個你不能生氣,咱們世子好不容易結下一門好親,又是皇太後下旨賜的婚,這是無上榮耀吶,自柳氏難產過世,府里一片低迷,如今總算又有了喜氣,不過是認親遲了些時辰,新婚夫妻恩愛些,也沒什麼。」
左氏的語氣一句比一句溫柔,可听在葉霜耳里,怎麼听怎麼不是滋味。
要不是衛昀康惡名昭彰,堂堂世子怎麼會與五品官的小庶女結親?衛昀賢的妻子是相府的嫡次女,衛昀良的妻子是二品大員的嫡長女,滿廳上下,沒有一個身分比葉霜還低,一門好親?這話听起來分外諷刺。
再說了,這時候提皇太後賜婚,是暗指她仗恃後台夠硬,不把公婆放在眼底,嘴巴上說榮耀,事實上就是往衛鋅心頭上插箭,何況嘴巴上說喜氣,卻在這麼喜氣的場合提死掉的柳氏,是存心想給她添堵吧?!
葉霜對于王妃的印象在幾句話的時間內完全改觀,這個婆婆夠厲害,屬于砍人不見血的殺手級人物,但不管她是諷刺、添堵,還是暗喻、插箭,葉霜都不預備讓她稱心如意。
她不想下跪的,生為現代人,雙膝落地是種嚴重的人格污辱,但為了生存權,她跪了,還是驚天動地的跪,沒有墊子,直接讓膝蓋和地板正面接觸,砰的一聲,硬生生敲在每個人心版上,震撼度直逼十級分。
德王見她認錯認得誠心,臉色稍霽。
「回父王、母妃,全是媳婦的錯,媳婦昨夜不該喝茶……」突地,她想到什麼似的,立刻將話頭收住,垂下頸子,強忍哽咽道︰「全是媳婦的錯。」
聞言,衛昀康好奇的轉頭看她。
她竟然這麼快就抓到重點反擊?問題是,她憑什麼認定毒藥是左氏下的?或者……她的目的只是栽贓,她根本不管誰是真凶,就是想攪亂王府一池春水,好趁亂求生?
衛鋅的目光定在葉霜身上,心道,茶水本就是讓人喝的,怎麼會不該喝?莫非里面加了什麼?新婦進府才一天,就踫到這種事,難道之前四個世子妃的死因都……不單純?
一想到這兒,他直覺地瞄向左氏。
同時間,衛昀賢的妻子江氏、衛昀良的妻子陳氏互視一眼,接著同時看向葉霜,見她滿臉委屈樣兒,心底暗喜,她把茶喝下了?衛昀康呢,也喝了嗎?確實是,那茶喝了會全身虛軟無力,睡遲一點理所當然。
提了多日的心終于放下,衛昀康這輩子都甭想有嫡子了!江氏撫了撫鬢發,陳氏輕咬唇,極力掩飾心中得意,但不知情的左氏卻臉色大變。
茶里面能有什麼?皇太後的人六十六個,一進芷修院就里里外外封個滴水不漏,她派去的全被掃出門,昨兒個嚴嬤嬤還命人來知會她一聲,這兩天會尋個人牙子過來,連粗使丫鬟也打算換掉,要把芷修院里里外外清洗一遍,嚴嬤嬤的這番話,還氣得她掃掉一組上好官窯壺盞……
突地,她想起什麼似的,轉頭看向兩個媳婦,頓時心頭發涼,這兩個蠢貨,得意個什麼勁兒?人家會挑出來說破,就是沒中招!
她受不了的轉移目光,卻正巧與王爺四目相對,心中猛地一凜,王爺懷疑到她身上了?
衛昀康目光淡淡往王爺臉上掃過,發現他的臉色驟變。
是不相信吧,不相信他那個堪稱楷模的妻子會背著他動手腳?
嘴角微彎,他看向還在裝委屈的葉霜,心里悄悄地笑罵了句蠢女人,這麼快就掀底牌,不輸死你才怪。
德王輕咳兩聲道︰「時辰不早了,奉茶吧。」淡淡幾個字,把前面的話題給帶過,擺明不再往下深究。
啥?沒啦?就這樣,粉飾太平?
葉霜心中驚悚,難怪前面幾個姊姊會死得不明不白,這個王府,水深吶……不知道還要埋進多少具白骨才夠。
衛昀康看向父王,凝在嘴角的溫柔笑意消失。
這樣輕松揭過?就這麼夫妻情深、這麼無怨無悔?
下一瞬,衛昀康又笑開,只不過這回的笑帶起慣常的虛偽,他告訴自己,早該習慣的。
一杯茶換得王爺幾句訓誡和一個紅封。
大概是娶了五個老婆,訓誡詞大同小異,葉霜在衛昀康臉上看到些許不耐。
王爺喝完茶換王妃喝,左氏很大方,給了她六對金手鐲,葉霜不知道古代的金價有沒有像現代這麼離譜,但如果她同時把六對手鐲掛在手上,隔天肯定要去掛復健科。
換言之,左氏拉攏她的味道很濃厚呢,不過拉攏她要做什麼?
問號在腦袋里滾一,等不及葉霜想出根由,在房嬤嬤的介紹中,她見過了二房的衛昀賢、江氏,還有他們的兒女衛平冠和衛雯,也見過了三房的衛昀良、陳氏,和他們的兒子衛平亞,陳氏腰圍有點粗,沒猜錯的話正在孕中。
衛昀賢和衛昀良長得很像,腰圓背厚,面闊口方,劍眉星眼,直鼻方腮,和衛昀康那種風流長相完全不一樣,看起來很有董事長派頭。
他們對大哥和新出爐的大嫂不但不親切,反而帶著一股疏離。
至于衛芙,她的喜惡全掛在臉上,葉霜給她送禮物,她一臉的瞧不上,好像受了她這個五品官小庶女的禮,有失身分似的,她挑高下巴,睥睨葉霜,驕傲到所有人都看清楚她的不屑。
葉霜忍不住在心里暗嘆,名滿京城的才女啊,是看不上她還是誰都瞧不上?這樣的EQ怎會搭配高IQ?她敢肯定,將來衛芙不論嫁進哪戶人家,都會有條漫長的辛苦路要走。
衛昀賢、衛昀良的孩子都不大,約莫四、五歲,衛平亞的身子看起來有些瘦弱,從頭到尾低著頭,不看人、不喊人,葉霜踫他一下,他一掌用力拍掉她的手,臉上卻不帶半分表情,視線也不與人接觸。
衛平冠不同,他很活潑,放在地上就東奔西跑,沒一刻消停,女乃娘怕他闖禍,硬把他抱著,但他不安分,一直動來動去,女乃娘不時要把他抱到外面哄幾聲再帶進屋里。
在現代,前者叫做亞斯伯格癥,後者叫過動兒,看來衛家的遺傳不怎樣嘛。
葉霜把備下的禮物分贈完後,認親儀式結束。
左氏慈藹地對她招招手,葉霜也殷勤地向她靠攏。
左氏道︰「前幾日的事兒,我們都听說,你受委屈了。」
前幾日的事兒……是指呂香蓮的事嗎?在這種場合提出來,她是打算給誰難堪?葉霜偷偷瞄向衛昀康,見他表情沒有太多改變,還是帶笑意,但她發現他頸間的青筋浮上,透露他的暴躁。
葉霜不接招,她笑著回望左氏,表現得一頭霧水,好似沒弄懂左氏的挑釁。
「那日呂氏鬧到葉府,是她的錯,你就可憐她沒見識,饒她一命吧。」
饒她一命?她幾時說過要誰的命?此話一出,鬧得好像她是個手段殘暴的無良妒婦,怎麼,這麼快就想給她定下形象?那也得她樂意啊!
「回父王、母妃,恕媳婦無禮,媳婦實在不明白母妃說的事兒,誰是呂氏?她幾時鬧到葉府?媳婦不曾受過什麼委屈啊!」
她一臉的迷惘,看得衛昀康直想笑,睜眼淨說瞎話,不過瞎話可以說得這麼真誠,說得這麼無偽,她也算高手一枚。
左氏悶了,卻不得不按捺住性子,悄悄覷了眼王爺,才又低聲道︰「王府派人私下查證過了,那女子姓呂,叫呂香蓮,過去和親爹在酒館里賣唱,後來父親被地痞流氓打死,世子心憐孤女,置宅收留。
「如今孩子都生下了,也不知道世子爺心里是怎麼想的,竟不把人給接進府里,終究是衛家的骨血,就算那女子上不得台面,好歹對衛家有功勞。她大概也是沒法子了,才會鬧上葉家,卻害媳婦變成京城里的談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