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的是個很冷靜的人,偏偏遇到這個書呆子後,感覺每次都是在挑戰冷靜的極限。
「袁書呆!你看看你做了什麼好事」
涂千雪平日是不會大吼大叫的,但看到兩個孩子穿上了新衣裳,卻被這個書呆子折騰成這副鬼樣子,她委實忍不住發火的沖動。
袁熹明慢吞吞地從屋子里走出來,手里還拿著涂千雪放在房里的書,身上穿的是涂千雪幫他新作的一件長衫,質料貼身順滑,端的是好料子,只不過穿的人不怎麼講究。
一件好好的長衫,讓他躺得有些皺褶不說,就連自個的頭發看起來都有些松散。不過他那張面無表情,看起來又有些冷硬的臉,卻因為那一點點散亂的發絲,看起來而柔軟不少。
不過涂千雪這時候沒心情欣賞袁書呆的樣子,她把兩個孩子往前一推,氣急敗壞地問著,「我讓你把兩個孩子給好好拾掇拾掇,你是這樣拾掇的?重點是,你看你把我做的新衣服亂改成什麼樣子了」
袁熹明掃了兩個癟著嘴的孩子一眼,一臉淡然地回望著涂千雪,「這樣很好,我看你給兩個孩子做的衣裳是仿前朝樣式的,所以把兩個孩子的頭發也收拾了,這跟我曾經在書里看過的圖樣是一模一樣。還有,別喊我袁書呆,我有名有姓,敝姓袁,只是名字忘了。」
其實他沒記起自己的名字,不過隨身的路引能分辨出姓氏來,所以他才要特別澄清,他相信自己一定不會叫袁書呆這種不講究的名字。
很好個大頭鬼!涂千雪幾乎要咬緊牙根才沒把這句話月兌口而出。
她看著兩個孩子的模樣,咬著牙,一字字的問︰「你看的是哪一本書?」不要告訴她,這個時候就有什麼服裝設計的書籍了。
袁熹明理所當然的回道︰「前朝禮制考,圓石山人所著。里頭把有關的服裝禮儀寫得很清楚,就連入葬時擺的禮器還有規制都……」
听到這里,涂千雪再也忍不住了,抄起邊上正曬著的枕頭往他身上一砸,然後沖上前去,邊打邊罵。
「還入葬呢!袁書呆,你讀書讀傻了是吧?把露兒的臉抹白粉,上面還點兩圈大紅胭脂;把天兒中間那一撮頭發往後梳,還把兩邊頭發綁起來是怎麼回事?把兩個孩子弄成這樣,你以為是在打扮燒紙的金童玉女嗎?」
「這是考據確實的打扮。」袁熹明不承認自己弄錯了孩子的裝扮。
涂千雪見他死不認錯,冷哼了聲,淡淡道︰「行了!晚上炒苦瓜,再炖個苦瓜雞湯。」就不信這一招治不了你!
說完,她帶著兩個孩子就要往浴房走,不管怎麼樣,還是得先把臉上那些亂七八糟的粉給洗掉,頭發也要重新梳過才行。
袁熹明听見涂千雪說了那句話後全身一僵,心里不由得想著,古人誠不欺我,果然是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他想到自己不過是有一次不小心將炒苦瓜剩下來,就讓這女人抓到了把柄,從此就三不五時拿這個來威脅他。
「咳咳……我錯了。」他絕對不是因為區區苦瓜而屈服的。
他尷尬地轉過頭,眼神有些飄忽,「我說……下回我不會把孩子給打扮成這樣了。」頂多他下回別借鑒前朝禮制考,改參考本朝禮制定論。
不過這女人也真奇怪,無緣無故買這些二手的雜書要做什麼?莫非不認識字,讓人給哄了,亂買得來的?
涂千雪見袁熹明「知錯能改」的態度還算端正,點點頭,「行了,我帶著兩個孩子去把臉洗干淨,你去灶房看看我早上炖的雞湯好了沒有。」
她很自然地吩咐著,這些日子以來,她已習慣用這樣的語氣對他說話,卻沒注意到這樣的語氣太過自然,讓人覺得過于親密。
「那……」袁熹明還想確認一下晚上的菜色,結果只說了一個字,門口處就傳來砰砰地敲門聲。
涂千雪皺了下眉頭,低聲且快速地說著,「我去開門,你帶兩個孩子去把臉給洗一洗。」
袁熹明定定地站在那,眼里閃過淡淡的擔憂神色,只可惜還是那個冷酷面癱臉,不過就算他眼里散發著柔光,對于涂千雪這個粗線條的女人來說,也是拋媚眼給瞎子看。
涂千雪以為他又開始發愣,也不理他,畢竟比起一個像孩子一樣鬧別扭,不吃苦瓜的失憶男人,她更關切把門板敲得震耳欲聾的不速之客。
涂千雪平靜地打開門,對于差點就要砸到她臉上的拳頭只是挑了挑眉,面容平靜地問︰「有什麼事?」
對于趙富貴能夠撐到一個月後才過來,她也覺得有些詫異,不知道他是對自己太有信心,還是貴人多忘事,一個月後才又想起她手上的方子,但不管是哪一種,看來他今天是勢在必得了。
眼楮往趙富貴身後瞟了一眼,看他還領著兩三個自家酒鋪的小堡,一個個都是膀大腰圓的凶狠模樣,說是小堡,看起來反而更像街上的混混,見屋子里出來一個嬌滴滴的小娘子,眼神都不大對了。
涂千雪穿越過來這幾年,因為趙家村的人都知道她身上的不祥傳聞,所以就是有試著招惹的,也都讓她暗地里給對付回去,而趙富貴這次明著帶人上門找麻煩,身後那些人一看就知道不是村里人,肯定也不知道那些傳言,因而有所顧慮。
她第一次覺得事情有些棘手,甚至已經開始思考等等要怎麼對付這些人了。
趙富貴知道涂千雪就是個不識相的,也不廢話,直接就開門見山地說了。
「把藥酒的方子交出來。」趙富貴眼神不正地掃了掃涂千雪的身子,笑得意味深長,「涂姑娘可是嬌滴滴的美人,我可不敢保證我身後這些小子們會不會有什麼得罪的地方!」
涂千雪眼神微冷,「趙里正倒是好算計,一個月前還說著分紅,今日來就要明搶了。」
趙富貴呵呵笑了,伸手拿出一張東西來,「知道這是什麼嗎?這是我特地去找出來的邸報。皇上說了,要撤銷女戶,尤其是未滿而立之年的,像你這樣的小毖婦,一個人在村子里住了這麼大的屋子,說來還得感激我睜只眼閉只眼。要不,一個沒有戶籍的女人,隨便上報成流民,馬上就讓你滾出趙家村。」
涂千雪自那天知道撤銷女戶的消息後,不只問了屋子里的袁書呆,也抽空去鎮上找過他說的那本大金律例。
只是小鎮上讀書人不多,書鋪也只有那麼一間,普通的經史子集倒是有,但像大金律例這種冷門的書籍,不說鎮上沒有,就是縣城也得多方打听,畢竟這樣的東西就是官員也不見得通讀過,更別說一般的讀書人了。
沒有需求就沒有市場,這樣的書幾乎沒有人看,書鋪里頭自然也是難得尋上一冊,所以涂千雪便抱持著半信半疑的態度,但現在看趙富貴居然能夠拿到邸報,那麼這件事就不大可能是他胡謅的了。
「那又如何?」涂千雪看似淡然地反問,似乎半點都不把趙富貴的威脅放在眼里,「既是撤銷女戶,那我上衙門辦的不是女戶就行。」
趙富貴听她這麼一說,先是一愣,隨即而來的是一陣哈哈大笑聲。
「你以為你這名聲還有誰敢要?黃家那兩個老的搬走了,涂家人也搬走了,你兩邊戶籍都不落,又無人肯娶,這就是明晃晃的女戶。你若是不得罪我,我還能當作沒看見,讓你繼續在村子里待著,隨便將你記在任何人的戶籍下也就無事了,偏偏你不听話……那就別怪我上衙門舉報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