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辦妥了,楊家人自然早早告辭。連君軒一揮手,連強就把黑漆平頂的四輪馬車趕到院門前。
鄉間平日多用驢車,連騾車都少見,更別提這般氣派的大馬車了,淘氣小子們跑前跑後,極想上前模模車廂上的黑漆,卻被自家老娘拎著耳朵攆去一旁,生怕踫壞了馬車,自家還得賠銀子。
楊老太太正好蹓過來看看還能不能佔點便宜,一見馬車立時就眼楮放光,拉了楊大虎的媳婦兒詢問。待听說同楊家人親近說笑的富家少爺就是債主,直覺受了蒙騙,拍著大腿就罵了起來。
「好啊,爛心肝的老三還拿債主嚇唬我,原來人家跟他們早就認識!」
她還要上前吵鬧,卻見楊田背了個小包袱趕了過來,一見三哥一家正要上馬車,他直接就跳上了車轅。
楊山也是好奇,就問道︰「四弟,你怎麼來了?」
楊田憨聲應道︰「我是三哥贖回來的,以後就跟三哥過日子了。我什麼活都干,三哥只要給我幾個雜糧團子墊肚子就行。」
一听見這話,楊老太太大驚,家里就這麼一個做活的勞力,若是也跑了,以後他們一家可怎麼辦?
「不行,老娘還沒答應呢,誰讓你走的?趕緊給我滾回來!」
楊山本來也要拒絕,但見弟弟的跟長了釘子一般,牢牢坐在車轅上,顯然是早已打定主意,耳里又听見老娘喝罵,不知怎麼開口就說道︰「好,咱們走,回家。」
楊志聞言,先禮讓了連君軒,然後迅速帶著弟妹上了車。
連強手里的鞭子高高甩起,有意無意往楊老太太身邊招呼了幾下,嚇得她立刻抱了腦袋。
待在礦坑洞里那半個月,監工早就幫助她養成了「記吃也記打」的好習慣,等她再抬起頭來,馬車都走遠了。
楊柳兒趴在車尾遠遠瞧著楊老太太沒有追來,歡喜得小臉通紅,嚷道︰「哈哈,祖母沒追來,我們勝利了。」
「瞎說什麼!」楊杏兒瞪了小妹一眼,但轉眼自己也笑了起來。
「咱們給四叔接風,回家包餃子好不好?」楊柳兒笑嘻嘻扭頭去問坐在對面的連君軒和楊誠。
「好啊。」連君軒此時還沒洗清罪名呢,自然第一個開口贊同,楊誠也是笑著點頭。
「你自己嘴饞,還拉著別人,心眼都讓你長了。」楊杏兒開口就戳破小妹的小心眼。
楊志更是壞心應道︰「我不想吃餃子,我想吃面條,怎麼辦啊?」
「哎呀,大哥和阿姊最壞了,我不理你們了!」楊柳兒氣得瞪了眼楮,惹得眾人都是大笑起來。
連強一邊慢悠悠趕著馬車,一邊同楊田說著閑話,耳里听著眾人在車里說笑,自家少爺笑得尤其爽朗,忍不住也是翹了嘴角,老爺子這會若是在跟前,不知道要有多歡喜呢……
韭菜豬肉餡、純羊肉餡、牛肉蘿卜餡兒,各色餃子一盤又一盤的端上桌,許是月兌去了緊箍在脖子上的枷鎖,楊家上上下下都倍覺輕松,加上憨厚又勤快的楊田搬來家里,眾人都分外歡喜,這一頓飯足足吃了大半個時辰才散。
楊山和楊田多喝了一碗老酒,此刻便結伴回窯洞,睡得鼾聲四起。
楊志惦記鋪子里不好交代,吃了飯又囑咐弟妹幾句就要回城。楊誠也是個勤奮的,雖然先生那里請了兩日假,但還是要開口隨大哥一起趕路。
楊誠一走,連君軒沒有借口留下,只能找了個機會再次誠懇的同楊柳兒道歉,可得到的又是兩聲傲嬌的哼哼聲。
四輪大馬車達達達的離開了,楊家院子終于又回到往日的寧靜。
曰月輪轉,晝夜交替,忙碌中總感覺不到時間飛速流淌,楊家人自出宗那日起就如同開足了馬力的機器,各司其職,齊心合力賺錢還外債。
楊家的幾畝旱田,楊田完全接了過去,每日拔草、背壟,眼見玉米棒子已經明晃晃掛在秧上,就是夜里他也要去田里轉幾圈,生怕山上有牲口下來禍害。
而楊山也不再拘泥于一月上山三次的規矩,幾乎隔兩日就要獵些毛皮、采些草藥回來,結果導致魏春經常往楊家跑,同楊家人的越來越熟。
連君軒不必同楊誠一般日日守在學院,但凡遇到上山習武的日子就要拐到楊家蹭頓飯。
他自從開了竅,居然就無師自通的明白如何討好女孩子,今日捎上兩個面人兒,明日拎來一套花色漂亮的茶具,後日又是一套小巧精致的文房四寶,都是不值幾文錢,卻又是楊柳兒喜愛得用的,楊家人見了,都以為他是拿楊柳兒當妹子疼愛,想著東西又不貴重,于是誰也沒當回事。
至于楊柳兒禮物收多了,偶爾想起也覺得自己太小氣,就「大方」的原諒了連君軒,但凡他在家里吃飯,也會費心琢磨些吃食算做回禮,倒喜得連君軒例了嘴,送起東西來越發勤快。
而一次魏春上門來收草藥時「巧遇」了連君軒,楊家人這才知道安和堂是連家的產業,但想起連君軒的庶子身分,也就沒人多心。畢竟家里的草藥也是真材實料,價格也公道,根本沒佔連家便宜,所以楊家上下腰桿子照舊挺的很直,待連君軒除了多出兩分親近之外,並無什麼諂媚巴結。
這樣的情形落在魏春眼里,對楊家不自覺也越發尊重了。
主僕兩人過了明路,有時候連君軒書院和迷霧山上兩頭跑,沒有空閑過來的時候,魏春就會幫忙捎帶些東西,惹得楊柳兒見了他也更熱情三分,常被楊杏兒扯著領子教訓。
倒是楊山擔心連君軒貪玩誤了功課,琢磨了幾日,擺起長輩的架勢正經的訓了一次話。
他本還有些心虛,擔心人家嫌棄他多嘴,哪里想得到連君軒自懂事起只有一個連老爺子肯教導他,剩下眾人,不說視他為仇人的嫡母,就是親生父親也不曾多瞧他一眼。
如今楊山這般,他心里反倒如同沐浴日陽一般溫暖,不但躬身從頭听到尾,末了更是仔細說明原委,借口同當日救了楊柳兒的那位師傅學習本事,這才常在附近走動,書院里的課業並不曾耽擱。
楊山一听就放了心,勉勵幾句之後就默許他常出入自家,甚至還讓閨女做兩套新被褥,一套準備給連君軒留宿用,另一套就給了住進新窯洞的楊田。
當然,這活計又落在楊杏兒身上,楊柳兒不是不想幫忙,只是她也整日忙得像陀螺一般。
陳家兩位舅舅的蓄水窖生意如今澈底傳開了名頭,但凡富庶一些的人家像擠破頭般,拿著銀子找到老林河,就是城里的小戶也不耐煩為水井日漸干涸提心吊膽,索性打個水窖備著鬧水荒,于是陳家的活計一直排到了秋後。
不必說,古怪樹汁的需求因此也是直線上升了,每次楊山上山,楊柳兒都要背著幾只壇子跟在後面,待選好地方,楊山就去打獵采藥,回來的時候再接小女兒一起回家。
連君軒只要在迷霧山上,都會幫著楊柳兒一起割采樹汁。楊柳兒也不是忘恩負義的,出宗後第一日上山就央求連君軒帶他去謝那位胡子大叔。
胡子大叔是個沉默寡言的,只揮揮手扶起跪倒的楊柳兒就罷了,什麼要求也沒提。倒是楊柳兒打量過那間具備了一切單身男人住處特色的茅草屋,很是看不過去,隔三差五給胡子大叔拾掇屋子、拆洗被子,捎帶些吃食用物,甚至還縫了一套新衣衫送來,惹得連君軒眼紅,不時抱怨自己為楊家出力良多,還不曾得上一針半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