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先生是個古板方正的脾氣,听完氣得直接拍了桌子,執意親自帶著兩個學生去拜會縣令,然而縣衙的大門敞開著,進去卻見不到縣令的影子。
師徒三人不論是報了連家的名號,還是書院先生的名號,那位一副皮笑肉不笑的師爺就是不肯通傳,一會兒說縣令下鄉去了,一會縣令訪友去了,氣得史先生吹胡子瞪眼楮。
正僵持不下的時候,突然有個衙役跑進來在師爺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那師爺眼角掃向楊誠,居然又添了三分幸災樂禍之色。隨後開口就道︰「史先生,兩位公子,我們老爺真是不在後衙,若是有事,明日再來吧。另外,方才有人在城外官路上駕車行凶,傷了鐘家少爺,剛被抓回來下獄,听說也是姓楊。」
「什麼?」楊誠同連君軒大驚,齊齊站了起來。方才楊志夫妻坐車回柳樹溝去了,難道楊志一時氣惱,見到姓鐘的就失了理智?兩人再也坐不住,扶了史先生就出了縣衙。
楊誠心急,解下腰側的荷包就要去找衙役打听消息,不曾想一直留在外面的連強卻是跑上前,焦急說道︰「少爺,楊少爺,楊掌櫃被抓進大牢了。听說是撞了鐘家的馬車,但我方才瞧見鐘少爺下車進了後衙,不像傷了的模樣,楊掌櫃怕是中了人家的手段了!」
「真是欺人太甚!」楊誠恨得轉身就要去擊鼓鳴冤,但乍然想起縣令就是鐘家女婿,立刻紅了眼楮,「我要去府城告狀!」
連君軒這會也是恨得咬牙,「先找魏春替大哥打點一二,然後我同你一起去!」
連強一見事情要鬧大,就指望史先生開口攔阻,不想史先生居然大力點頭,「你們身上帶著秀才功名,不必挨三十殺威棒,盡避去告。我就不信朗朗乾坤,鐘家一手遮天了!」
得了史先生的支持,連君軒同楊誠鄭重行了一禮,謝過史先生。
可一旁的連強卻急得跳腳,這事若捅到府衙,鬧不好就要上報朝廷,到時候就不是鐘家欺壓百姓了,而是連家同鐘家爭斗!可惜不等他想出辦法攔阻,魏春卻是瘋跑而來。
這般涼爽的秋日魏春居然滿頭大汗,額角唇邊還有血跡,身上淺青色的袍子也濕了前胸後背,實在狼狽之極,楊誠見他扶著縣衙門前的石獅子直喘氣,趕緊上前替他拍背,他卻是急得連連擺手,好不容易憋出一句話,卻驚得眾人都變了臉色。
「楊大叔他們去府衙告狀了!」
眾人不由驚呼,直問︰「什麼?到底怎麼回事?」
魏春又喘了幾口氣,這才把事情說了一遍。
第二十六章惡人先告狀(2)
原來前幾日他得了兩壇好酒,就想送去柳樹溝討好未來岳父,結果今早到了楊家就覺得有些異樣,詢問之下才知有人要強買莊園,于是安慰未來岳父幾句,末了又勸著他進城走走散心,正好楊田要進城給媳婦兒買些零嘴和繡線,就一起上了騾車。
三人走到半路,正好遇到回家的楊志夫婦,一家人就停車說會話。不曾想這時候城里出來一輛馬車,馬車後邊跟著不少護衛,魏家的車夫特意避到了路旁,但那馬車卻是瘋跑過來,直接把楊志雇的騾車撞翻在路旁壕溝里。
車夫飛出去摔在農田里,倒是安然無恙,楊志也只撞青了胳膊,最糟糕的是吳金鈴捂了肚子,裙子下擺就浸了血色!楊家人大驚,顧不得同馬車里的人計較,就要送吳金鈴回城找醫館。
可是天下就有這樣的恨事,那伙人居然倒打一耙,硬說楊志心存不軌、駕車撞人,幾個護衛抓了楊志就走,楊家人自然不能就這麼看著,但楊山和楊田只是有力氣的莊稼漢,魏春也沒習過武,反倒被打倒在地,還被人踩了腦袋。
至此,前日去過楊家的鐘管事才掀開車簾子,笑咪咪的問了句,「楊家莊子是不是該賣了?」
楊家眾人這才知道,這場無妄之災是鐘家故意欺壓,楊山直接氣昏了過去,好在鐘家人只壓了楊志去縣衙,魏春忍著疼,趕了馬車拉著一車傷號回城尋醫。
楊山不過是氣急攻心,待醒來听說自己盼了多日的孫子被鐘家給撞沒了,大兒子蹲了大獄、自家鋪子也封了,這一輩子老實厚道的西北漢子再也忍不住,直接跳上騾車,奔著府城就去了。
魏春想要跟去又不能扔下吳金鈴不管,好在楊田見情勢不對也跳上了騾車,直追兄長而去。
「阿爹!」楊誠听得眼楮充血,悲呼一聲就跳上連家馬車,猛抽一鞭子,馬匹吃痛,撒開蹄子就飛奔起來,嚇得街路上百姓紛紛咒罵躲避。
楊誠卻是什麼都顧不得了,父親沒有功名在身,民告官,不論勝負,三十殺威棒打下來也要少半條命!見狀,連君軒來不及交代幾句,幾個縱跳,上了馬車一同走掉,留下連強連連跺腳,轉身回府牽了一匹馬,趕回皇都報信去了。
事發突然,徒留魏春一個人在縣衙門前急得團團轉,楊家如今病的病、小的小,蹲監獄的蹲監獄,他若也趕去府城,可就連一個坐鎮的人都沒有了。
楊家莊園里,楊柳兒姊妹這會尚且不知出了如此大事,楊杏兒翻了一家人的棉衣翻曬,楊柳兒帶著招財進寶在院外蹓了一圈,回來見姊姊眉眼間含了郁色就鬧著肚子餓,要吃羊肉餃子。
一听這話,楊杏兒轉了笑臉嗔怪小妹,「你昨晚怎麼不說?否則早起多包一些,方才也能讓阿爹給大哥、嫂子捎去一碗。」
楊柳兒抱了姊姊的胳膊,吐吐舌頭辯解道︰「羊肉餃子涼了不好吃,馬上要中秋了,大哥嫂子回來,咱們再包就是了。」
楊杏兒到底疼小妹,手里木棍又敲打了幾下棉襖就要下蔚,楊柳兒笑嘻嘻跟在姊姊身後,正時,關五卻從大門外跑了進來,嚷道︰「杏兒姑娘、柳兒姑娘,出大事了,你們快出去看看吧!」
楊柳兒姊妹听得一驚,下意識牽手跑去門外,就見魏春站在騾車旁,楊杏兒還以為他伙同關五開玩笑,不由紅了臉嗔怪道︰「來了就進門,在外邊鬧什麼?」
魏春聞言卻是沒有半點笑意,難以對她們說起今日的禍事。
倒是楊柳兒眼尖,自覺哪里不對勁,開口問道︰「魏大哥,出什麼事了嗎?」
魏春無法,伸手打開車門低聲道︰「你們嫂子傷了,先扶她進屋躺下吧。」
「嫂子受傷了?」楊杏兒和楊柳兒立刻搶到車門前,果然見吳金鈴一臉灰白的躺在車廂中間沉睡,眉眼緊緊皺在一處,好似正承受著絕大的苦痛。
楊杏兒和楊柳兒心下大急,兩人合力攙了嫂子下車進門,好不容易把人安頓在炕上就再也忍不住了,抓了魏春就問開了。
「到底怎麼回事?嫂子受了什麼傷?我大哥、阿爹呢?還有四叔怎麼都沒回來?」
魏春恨得咬牙,長嘆一聲到底把這一上午的周折說了一遍,末了勉強安慰道︰「你們也別太擔心了,連少爺和二哥都跟著去府城了,大叔……他們不會有事的。」
「哎呀,大妮、大妮,你快醒醒,不要嚇娘啊!」
魏春的話音落地,不等楊柳兒跟楊杏兒從驚恐中醒過神來,門外便傳來程大娘的驚叫。
原來她們娘倆聞訊趕來,正好听到楊田去府城告狀,一時心急,有孕在身的程大妮就暈過去了。
沒過片刻,楊家的大炕上就躺了兩個昏睡的女子,一個剛剛失去了骨肉,一個夫婿生死未卜,怎麼一個淒慘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