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家這塊地是米父在世時先圈下來打算慢慢開荒的地,這幾年米亦揚忙著自家那塊水田根本沒精力開荒,索性就這麼放著,沒想到夏曉竹一眼就看中這塊地,說要拿來種紅苕,他自然就跟著一起來了。
走到那一處小山坡地,夏曉竹一愣,這里和前幾日她過來看的時候一點都不像。
之前她來看土質的時候,這地方還是雜草橫生,偶爾能看見蛇鼠在草叢中竄行,可現在雜草幾乎全沒了,就連土也翻過一次,一些大土塊亦全敲碎了。
她疑惑的看著米亦揚,腦中靈光一閃,想起這幾日他插秧後便總是一個人不知道跑哪兒去,這時候忽然全有了答案。
「你居然一個人跑來這兒除草翻地?!」她的聲音滿是詫異,隱約可以听出微微的不滿。
一個人做多累啊!包別說這幾日他並非閑著無事,而是幫她接了一條水道,把溪水引進稻田里。
「田里的事情我不專精,但是出點力氣活總是可以的。」米亦揚不把這些辛勞放在心上,輕描淡寫的道。
他不會說為了盡快把這塊地給清干淨,手中又磨破了幾個水泡,手中帶著傷,幾乎連筆都快握不住,或是為了挑開破不開的石塊,肩上也多了好幾道血痕。
夏曉竹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沉默的拉起他的手,這才看見他藏了好幾天的手傷。
「笨蛋!」她悶悶的低罵了聲。
沒有責怪,有的只是疼惜。
這男人怎麼這麼傻,明明她武力高超,體力也比他好,他干麼還要多此一舉的做這麼多?
他就算不做,也沒人說什麼,不是嗎?
米亦揚淡淡笑著,不因她罵他的話而生氣或難過,他知道這單純的姑娘是心疼他。
他拍拍她的頭,輕嘆道︰「不過是些小傷而已,哪個下田的人沒有經歷過?等以後成了老繭就好多了。」
夏曉竹知道哪有這麼簡單,要磨成不怕疼的老繭,那手得磨破多少次才成?
包何況,他明明還是想念書考科舉的。
她每日晚上總能看見他抄完書後,一個人靜靜模著已經磨出毛邊的書籍,偶爾提筆寫些什麼,那眼里的不舍,她都看在眼底。
所以她一直認為即使他現在不得不為幾個弟妹回家務農,但總有一天他還是會提筆繼續讀書的。
「可你不是還要繼續考科舉的嗎?」她下意識地問了出來。
米亦揚搖搖頭,眼里雖有一絲留戀卻很快散去。「不會,家里供著兩個人科考就夠了,爾擎和散雲雖然專長不同,但都是讀書的料,我怎麼也得供著兩人讀書才成,他們若是考上秀才便不考了也罷,若是要繼續往上考,那我想盡辦法都會供給他們的。」
「他們歸他們,你自己呢?我听花嬸子說過,那年你明明只差一點就可以去考進士……」
「即使真去考了又如何?三十老明經,五十少進士,進士之途若是這樣容易也不會有這樣的話出來了。花嬸子自然是樂意說我好話的,可我有自知之明,我是讀不下去了。」
夏曉竹定定地看著眼前一派雲淡風輕的男人,小臉板起嚴肅的樣子,毫不留情地拆穿他的謊言。
是的!他剛剛說的只是借口和謊言,欺騙外人也騙他自己。
「你說讀不下去了,而不是你不想讀,你在說謊,為什麼?」
他收起笑容,面無表情地看著眼前這單純又殘忍的姑娘,久久他才找到聲音,用超乎自己想象的平靜,回答她的問題,「不管是不是說謊,這都是事實了。米家供不起那麼多讀書人,起碼這幾年無法,再者等到小四大了些,他也得上學堂,我答應過我爹,家中男兒絕對不能有目不識丁之人,而我既然已經有了秀才功名,那就足夠了。」
夏曉竹想起這些日子賺的銀兩,忍不住反駁他,「可家里還有些銀兩,要不我去打獵,我……」
他的眼神忽然變得冰冷,聲音毫無情緒的打斷了她的話,「別說了,不要讓我以為我已經可憐到只能成為靠女子吃飯的無用之人。」
「我不是那個意思……」她說得有些氣弱。
「我知道,只是別再提那些銀兩,那些都是你賺來的,就算是你的嫁妝,別說我們還沒成親,就是成親了我也不會動用。」他越過她的身邊,輕聲說了最後一句話。「別讓我最後的一點自尊都沒了……」
說罷,他沉默不語的拿起鋤頭,彎腰開始鋤土,打算把土地整成她之前說過的模樣。
看著他削瘦的身影背對著她,鋤頭的破土聲一聲聲砸在心里,她突然有種心疼的感覺。
心疼這個男人為了挑起一個家,用他其實不算太過堅實的背脊扛起了這些重擔。
心疼這個只會用笑容來掩飾沉重的男人,即使渾身是傷也不願走快捷方式,只為了守護他僅剩的尊嚴。
她的心揪疼著,心里的聲音第一次清晰地反問自己——這個男人比所有的食物還重要吧?
這個男人就這麼輕易的成為她的弱點了吧?
這個男人……她已經上了心,再也放不下了吧?
是的。就這麼簡單,早在不知不覺中,她喜歡上了他。
第6章(1)
那一天之後,夏曉竹想方設法地思考如何不靠她腦子里那些先進的種植技術,讓米家人仍可以有穩定收入的方法。
之前種植黑木耳已經賺了不少錢,但是上回買了水田種稻時已用去了一些,剩下的……都讓夏曉竹自己買糧食給吃了大半。
夏曉竹登時覺得心有點累,沒想到自己費了那麼多腦力,居然只勉強賺夠自己的吃飯錢呀?
「啊!要怎麼才能夠快點賺到錢呢?!」她吼了一嗓子,然後倒在紅苕田邊上看著天空發呆。
遠遠的,听到邊上有兩個說話的聲音,她也懶得動彈,反正又不需要交際應酬,這村子里的人見到她都沒好臉色,尤其是上回張嫂子看見她的地瓜田後,四處宣傳說她痴人說夢的只用幾片爛葉子就想種出紅苕,讓她的名聲再次下滑,她索性也懶得去跟那些人解釋了。
誰是正確的,到時候比看看誰的收獲好就知道。
那兩人一邊說話,或許是以為四處無人,嗓音也沒收斂,讓夏曉竹無意間听見了他們的對話,而且還踫巧跟她扯上了關系。
「听說後山有大蟲竄出來了。」
「真的假的?不是已經許多年沒听過大蟲出山了?」
「這可是真的,村子里的賴混子知道吧?家里的田不種,只靠著一個老娘種田養他,先前看米家那一家子去後山獵了不少東西呢,就想著那一家老弱婦孺都行,他肯定也行,就隨**代了一聲便自個兒往後山去了。
「沒想到等了幾日人沒回來,她老娘托了村里村外幾個親戚去尋,怎知後山還沒進去深處呢,就瞧見了他一顆頭顱張大著眼落在地上,嚇得一伙人連滾帶爬出了山。這樣凶狠的大蟲,若是出山咬人,只怕得等官府派人獵大蟲才行了。」
另外一人聞言倒抽了口氣,被嚇住了,心想象大蟲那樣的山大王,一般人哪里敢對上,只得感嘆了幾句後就放過這話題。
隨著兩人越走越遠,夏曉竹模著下巴慢慢地坐了起來,回想起他們說的後山,她馬上想起那個物資豐富,獵物充足的地方。
不過那座山里有老虎?她怎麼都沒踫過呢?
夏曉竹的腦子里開始盤算是不是要去獵老虎來賣,這樣也算是外快收入吧。
不過想了想,這樣賣來的銀兩,米家肯定又不會要了。
唉,賺個錢怎麼就這麼難呢?夏曉竹又重新躺回地上,心中無奈地感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