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雖如此,但這米價的漲跌也不是人為能決定的,」端泊容道,「每日的產量,供需不同,再加中間又有米商哄抬或者拉低價錢,從而導致行情不定。我等在朝堂上欷吁,又有何用?」
「這是說到點子上了,」蕭皇道,「朝堂之上,雖不能強制米價漲跌,但方才泊鳶提到了一個法子,倒是能緩解一二。」
「哦?」端泊容凝眸,「什麼法子?」
「閘斷。」端泊鳶道。
「什麼?」端泊容不解。
「方才我向父皇提議,若米價漲得太厲害,或者跌得太離譜的時候,就要啟動「閘斷」機制。比如當天若跌過一半的價錢,就不許再交易買賣了,仿佛江洪將至,關閘堵水一般。如此可以緩解一些緊要的行情,讓買賣者都冷靜一下,隔天再做交易,情況或許就會不同了。」端泊鳶道。
「朕覺得這個提議非常的好,」蕭皇道,「既沒有強制米價的漲跌,又能起到一定的遏制作用。泊容,你覺得呢?」
「似乎……」端泊容思忖片刻,方才道,「似乎是個好法子。」
「朕就說泊鳶最近十分用功,督察戶部的事宜都做得很好,」蕭皇龍心大悅,「泊容啊,你也該多跟弟弟學習一二,銀錢也是國之根本,你們要多花心思,充實國庫,將來才能抵御內憂外患啊。」
「父皇過獎了,」端泊鳶滿臉得意之色,「這不過是兒臣忽然想到一個巧法子罷了,二哥在朝中多年,該是我向他學習才是。」
「泊鳶謙虛了。」端泊容答道,「這法子實在是巧,為兄是想不出來的,不得不佩服。」
他嘴里這樣說著,心里卻沒來由地一陣忐忑。他很了解泊鳶,這個弟弟雖然聰明,但只是一些狡猾的小聰明,用在勾心斗角上尚可,絕對想不出什麼利國利民的謀略。今日這個「閘斷」的巧案,到底是誰教他的?
不曾听聞他最近府中添了什麼謀士啊……
端泊容凝眉,當下心不在焉,與蕭皇又論了幾樁政事,又依例去給雅貴妃請了安,便出宮。
然而,他沒有回府去,馬車繞了一個彎兒,在一條僻巷里停住。
一名身著灰布衣衫的尋常男子早已等在那里,悄悄打量四周無人,便來到端泊容的車前。
「給王爺請安——」那男子見端泊容打起車簾,連忙施禮道。
「上來吧。」端泊容道。
那男子迅速鑽進馬車,又再度向端泊容問了安,「王爺最近可好?王妃可也還好?」
「都好,」端泊容頷首,「你呢?最近跟藍繡的日子過得如何?听說她快要臨盆了?」
「托王爺的福,昨日已經誕下一名男丁。」對方微笑地答。
「喲,那可真是恭喜,」端泊容道,「看來本王得給你備一份賀禮了。」
「小的不敢當,」男子滿臉感激地道︰「若非王爺當初肯把藍繡嫁給小的,小的哪里能有這樣的福氣?王爺是我們兩口子的恩人,此生都無以為報。」
這男子便是楚音若陪嫁丫鬟藍繡的丈夫,也是端泊鳶府中的管事,姓鐘。沒人知道,其實,他是端泊容的細作。
「最近泊鳶府中可添了什麼謀士?」端泊容問道。
「並不曾有啊,」鐘管事不解道︰「王爺為何這樣問?」
「泊鳶今天給父皇想了個法子,父皇很是高興,但本王總覺得那法子不是他能想出來的。」端泊容道。
「哦?」鐘管事小心翼翼地問道,「可是關于米行的?」
「不錯,是關于米價的。」端泊容點頭。
「是什麼「閘斷」?」鐘管事問。
「你怎麼知曉?」端泊容一怔,「正是這個「閘斷」。」
「上回小的跟王爺提過,王妃她……最近跟比南王仿佛又有些聯系了。」鐘管事說話的聲音不由得低下去。
「嗯,」端泊容面不改色,「如何呢?」
「……這「閘斷」的法子,似乎便是王妃向比南王提議的。」鐘管事囁嚅道。
心尖像被什麼猛地刺了一下,然而,端泊容笑容依舊,「是嗎?本王倒是不知她原來有這麼些本事。」
「王妃對做大米生意好似很懂行呢,給比南王出了不少主意。」鐘管事道,「小的只怕長此下去,真會生出事端。」
「知道了,」端泊容沉聲答道,「本王會看著的。」
「還有一樁小事,本該早告訴王爺,只是小的也是這兩天才听藍繡說起……」鐘管事遲疑道,「也許……王妃知道薄夫人的身分了。」
「什麼?」這大為出乎端泊容意料,「她怎麼會知曉?」
「藍繡看到小的給薄夫人的婢女送錢,便覺得不太尋常,一時嘴快,告訴了王妃。」鐘管事道,「但王妃應該也不能確定,畢竟比南王做事向來干淨俐落,宗人府那邊已經無法可查。」
「確實已無法可查……」端泊容思忖,「她就算有所懷疑,也應是懷疑一陣子,便過去了。」
「王妃若知曉了薄夫人的身分,卻一直不動聲色,王爺覺得她是在做何打算呢?」鐘管事擔心地道。
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按理說,她曾吃過薄色的虧,現下逮著薄色的小辮子,應該有一番吵鬧才對,然而,她卻隱忍了下來。
若她真的愛他,察覺到薄色可能是細作,應該及早告訴他才對。難道,她不怕他有危險嗎?
或者,她誤以為他深愛薄色,怕他怪她胡亂猜疑吃醋,所以對這一切佯裝不知,在背地另有打算?
又或者,如今她與端泊鳶真的舊情復燃,所以樂于陵信王府中有薄色這麼一個細作,分走他的注意?
端泊容的腦子里瞬間閃過一千種猜測,一向精明冷靜的他,這一刻卻思緒混亂,冷靜不下來。
最後,他告訴自己,眼下就算有萬種變故,他只會做一種選擇,那便是相信她。
盡人事,听天命。若人的緣分都是一種修行,那麼緣分未滿,便是修行未夠。他會好好修與她的緣,相信總有一天,能達到圓滿,終將與她白頭偕老。
他相信她,也信他自己。
第十七章薄姬小產(2)
楚音若在看書。最近特別喜歡看蕭國的一些典籍,不僅可以了解這里的風俗人情,也像是能彌補來這里一趟,卻沒踏遍大好山河的遺憾。
但越看越對這里依依不舍,原來,這里有這里的好處,比如天清水綠,比如瓜果鮮美,比如衣絹天然……這里,還有讓她眷戀的他。
所以,有時候她心里會莫名涌起一股傷感,特別是在書籍的字里行間,看到栗子雞、梅花凍,還有許多許多細微處的時候。
這讓她不由得闔上書,飲一杯茶,緩一緩。
「王妃,听說最近米價又跌了不少呢。」一旁的紅珊忽然道,「都說王妃在做大米生意,可有礙?」
「你這丫頭,怎麼忽然關心起這個來了?」楚音若微笑道。
「奴婢……就是愛多管閑事唄。」紅珊臉上的表情有些不太自然。
「漲有漲的收益,跌有跌的好處。」楚音若淡定地道,「都說富貴在天,不是嗎?」
「是,是。」紅珊尷尬地笑笑,不敢再繼續問下去。
楚音若抬眸看了看她,心里有種說不清的感覺。起初,剛回到王府,她還算信任紅珊,但不知為何,越相處越覺這丫頭機靈過了頭,讓她心生提防。
或許因為她不是從前的楚音若了,所以,對這些打小就伺候她的人,也沒什麼感情,這是自然的。
拾起書來,又看了一段,忽然雙寧慌慌張張跑了進來。
「王妃,王妃……」雙寧氣喘吁吁地道︰「可了不得了!薄夫人她……她小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