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珊,」楚音若這才憶起,「王爺的畫像,給我取一幅來,我想瞧瞧。」
她連他的面都還沒見過,明兒真踫上了,豈不是對面不相識,要露餡?
「王妃心里還是念著王爺的……」紅珊感慨,「奴婢就知道。」
說著,紅珊打開最靠近床榻的一方立櫃,卻見里面滿滿全是畫卷。
「王妃想看哪一幅呢?」紅珊道,「是臨去水沁庵之前,最後畫的那幅嗎?」
什麼?這櫃中的畫卷,全是原本的楚音若所畫?全是端泊容的畫像嗎?
楚音若不由震驚,起身上前,打開一幅卷軸,借著燈光一覽。她雖非行家,但從前在工作的拍賣行里,也曾見過不少古畫,這等染彩的工筆肖像,想來是最費心力的。可她不得不說,從前的楚音若畫藝真好,雖不及西洋油畫那般傳神,但人物的形容神采,已躍然紙上。
看了這畫,明日遇上端泊容,斷不會認錯。
從前的楚音若,是真的很愛端泊容吧?她還以為,古代夫妻不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將雙方捆綁在一起,所以不得不愛。現在看來,她的見識還是淺薄了。
她心里忽然有些微妙的感覺,本來她只想借著陵信王府尋一條回家的路,但現在,彷佛有什麼責任落在她的肩上,她不能讓那個痴情的女子白白死去,至少,要替故去的她好好出一口氣。
畢竟是平行空間的自己,她不忍自己受到這樣的委屈。至少,她要讓端泊容明白,是他負了她,要讓他明白,曾經她的痴情與苦楚。
就算他不動容,也不能完全不知曉。
這一夜睡得並不寧靜,楚音若在迷迷糊糊之間,作了許多迷離的夢,大概天剛亮的時候,她便醒了。
院中種有梅花,如同在水沁庵里一般,每天清晨聞著梅花的香氣醒來,應該最是愜意的,然而,此刻,她卻嗅到了一股線香的氣味。
楚音若最討厭線香的味道,在水沁庵住了這半年,天天聞著,覺得肺里都滿是煙了,不料來到這陵信王府,還得受同樣的罪。
可是,這味道是從哪里來的?
她屋里肯定不曾燃香,外面的氣味怎麼會鑽進這深宅大院?
楚音若心下有一絲好奇,當下披起雪氅,推門望去。
守夜的婆子已經睡去,丫鬟們還尚未醒來,院中落了一地雪粒子,晨光曚微亮,然而,卻有一個男子立在院中,手持線香,對著梅樹頷首而拜。
楚音若嚇了一跳,只覺得這畫面十分怪異,也不知這是人是鬼,是魅是妖。這男子一襲天青色的斗篷,身形高挺,黑發束頂,戴著玉冠,晨光照在他四周,如流螢沾襟,他的身子抹了光華一般,有種說不出的美麗。
楚音若輕移腳步,緩緩向他靠近,透過梅樹,隱隱看見了他的側顏。她的心尖忽然微顫了一下,她看清了他的淡眉星眸,挺鼻薄唇。
原來,在古代也存在如此俊逸的美男子,她還以為這是電影里明星才有的風采,並且是經過化妝、攝影、燈光一系列配合後,呈現的美化效果。
楚音若愣了半天,這才反應過來——他,就是陵信王端泊容。
沒錯,昨夜她才看過他的畫像,可是,她憑良心說,就算從前的楚音若再愛他,再用心畫他,也沒畫出他十分之一的風華。
她這才明白,為何從前的楚音若會如此愛他,愛到寧可去死。連一向不太花痴的她,這一刻,也是呆呆傻傻的。
這一刻,端泊容亦發現了她,他轉過身來,倒沒責備她的偷窺,只淡淡地道︰「王妃起身了?昨夜可睡得好?」
楚音若一時間也不知該說些什麼。古代的夫妻,就是如此對話的嗎?冷靜而疏遠,像是兩個陌生人。
「王爺早,」她微微屈膝,「妾身打擾王爺了。」
「你也來敬一炷香吧。」端泊容卻忽然對她道。
「我?」楚音若瞪大雙眼。
是要她也對著梅樹叩拜嗎?這是蕭國新年的習俗,還是另有什麼講究?當下她也不敢多問,只得乖乖地另點燃三炷香,躬身施禮。
「說起來,紅珊這丫頭算是能干,」端泊容又道,「你不在的這半年,她替你盡心照顧這梅樹,今年的花開得比去年還好。」
所以,這梅樹是什麼吉祥物嗎?要陵信王妃親自看護?
「紅珊那丫頭若听了王爺如此稱贊她,定會歡喜得緊。」楚音若答道。
「這半年來,你在庵里可還好嗎?」終于,端泊容想起問候她了。
不容易啊,寡情夫君薄幸郎,嫁給他的楚音若已經死了,他知道嗎?
「多謝王爺掛念,還好……」楚音若答道。
她話還沒落音,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薄色匆匆出現。
「王爺——」薄色高聲嚷道,「妾身來遲,還望王爺恕罪!」
這是什麼情況?這兩口子大年初一約好到她這里來見面?楚音若實在弄不懂這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藥。
「王爺昨夜回府後也不通知妾身一聲,」薄色語帶嬌嗔,「妾身還炖了補身的藥膳,等著王爺呢。」
「傻瓜,宮里都吃了那麼多御膳,哪里還用得了你的藥膳?」端泊容對著薄色微微一笑,「你身子不好,又怕冷,該早點睡才是。」
嘖嘖,這是在秀恩愛嗎?旁若無人的模樣,彷佛早忘了還有她這個正牌王妃。楚音若忍不住骯誹。
「想不到,今年這梅花開得還不錯,」薄色抬頭看著那一樹紅梅,「王爺,妾身覺得,王妃大概也無暇照顧它,不如將它挪到妾身的院中,讓妾身親手來護理,如何?」
是啊,既然她這麼得寵,這寶貝樹也該歸她才對。楚音若心中連連附和。
不料,端泊容卻答道︰「樹已根深,移之不宜,且種在這兒也沒什麼不好,過來上香吧。」
原來,他也有拒絕寵姬要求的時候。楚音若挑了下眉,有些意外。
「此樹是母妃當年親手所栽,」薄色道,「妾身知道此樹對于王爺的意義非凡。妾身也是想盡一份孝道。」
哦,原來這梅樹不是什麼吉祥物,而是關于母親的念想?楚音若頓時恍然大悟。所以,大年初一叩拜梅樹,是聊表孝道的意思?
听聞,端泊容的母妃是宮中最為得寵的正一品雅貴妃,看來這位雅貴妃竟是個風雅之人,否則怎會去親自栽種什麼梅樹?
正思忖著,薄色已經上完香,纏著端泊容繼續說話,「王爺今日是要進宮去給貴妃娘娘請安吧?妾身可真想隨王爺一同前去,妾身還沒見過貴妃娘娘呢。」
「若有機緣,日後自然會見著的。」端泊容答道。
「對啊,等王爺被策立為太子,妾身便為良娣,便是有階有品的命婦,可隨王爺一同入宮了。」薄色笑道。
「策立太子的話,可不能隨便說。」端泊容道,「父皇正值壯年,身邊也不止我一個皇子,也不一定能輪上我。」
「妾身失言。」薄色連忙認錯。
「你一向心直口快,」端泊容的語氣依舊寵溺,「這一點最是可愛。」
「王爺謬贊了——」薄色笑逐顏開,聲音嗲得能滴出水來。
楚音若在一旁,覺得自己就像一顆巨大的電燈泡,甚為尷尬。她忽然有些明白了,薄色定是故意的吧,以此來彰顯自己在端泊容心中的地位,而端泊容待她,也確是親昵,與其言笑間,也更像是情侶的日常。
「王妃還不去更衣嗎?」忽然,端泊容看向楚音若,「巳時我們便要一同入宮給母妃請安了。」
所以,他要帶她入宮?哦,對了,薄色這個妾室不能去,她這個正牌王妃卻必須要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