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來孝道大過天,稍微出言不遜就會被罵得面目全非,她制裁不了自家長輩,那麼就讓興論來制裁。
有許多張熟面孔都是吃過家中送去的鹿肉的,鄔家大房不招鄔婆子喜歡是眾所周知的事,這回鬧出這麼一出,有眼楮的人隨便看也知道是鄔家二房那沒出息的麼兒干的好事,可要出來說句公道話,還真沒幾個人願意。
這就是鄉願,鄔深深也知道,但是她並不需要別人站出來說話,她只是想讓大家知道鄔大順會受傷是自找的,和她一點關系也無。
鄔婆子看這些鄰里不但沒有人跳出來替她說句話,就連麼兒的媳婦黃氏也躲躲藏藏的。
這沒用的女人,回家有她好看的!
「娘……痛死了,快帶我回家,找大……夫……啊!」鄔大順又哀嚎了下,朝著母親伸出胳膊推搡著。
「走,娘帶你回去,看那不要臉的賤丫頭敢說什麼!黃氏,你這臭女人死哪去了?還不出來幫襯幫襯!」
躲在人群里的黃氏怯怯的走出來。
「祖母,叔父不能讓您帶走,真要走也得等衙門的官差來帶人。」鄔深深攔人。今天她要輕輕放下,往後會有斷不掉的麻煩。
「你這不三不四,和男人勾搭,不干不淨的鬼丫頭,把我們鄔家的臉面都丟光了……我 苦命啊,兒子死了,媳婦不守婦道,到處招惹男人,養的女兒把男人往家里帶,我什麼面里子都沒有了,我不要活了,可憐我鄔家就剩下這根獨苗苗,這黑心的女人居然還要帶去見官……我不活了我……」鄔婆子眼看帶不走鄔大順,索性坐到地上撒潑。
「祖母說這是什麼話?」屎盆扣下來,臭味難聞,鄔深深氣得氣血翻涌,滿腦子想揍人。「您有膽再說一遍!」
鄔婆子看著孫女要吃人的眼神,混亂胡涂的腦子一下子激靈的回神了,正想抹了眼淚,重振旗鼓,卻听見淡淡的男聲道——
「老太太何出此言?要說今夜發生的事可不只幾雙眼楮看見而已,您抹黑自己的孫女,也抹不掉兒子偷竊的事實,手心手背都是肉,到底吃虧的人是誰?還不都是您自己,別人要論道起來,說您縱子行竊,家教不嚴,說來說去丟的都是您的臉面。」
戰止不知何時出現,他神情篤定自信眼神平靜又幽長,說的話一針見血。
鄔婆子被噎住,氣又往上沖。「你這吃軟飯的小白臉,這里可沒有你說話的分!」
「老太太所言差矣,晚輩和大姑娘的婚事已經得到鄔大娘同意,業已換過庚帖,因著年下,鄉親們諸事繁忙,還未宴客,知會大家過來吃杯喜酒。這件事倒是晚輩疏忽,在這里向鄉親們道歉了。」他團團拱手。
「哇哈哈,小兩口這件喜事整個屯子的人都听說了,鄔婆子您可是深姐兒的女乃女乃,孫女的婚事居然什麼都不知道,鄔家老大要還在世,不知道會怎麼看待您這娘親?」看熱鬧的人出言道,語意不無譏諷。
「就是、就是,我還跟我家柱子他娘說這事鄔老頭忒不地道,哪有對自家孫女的終身大事不聞不問的理。」有人附和。
鄔婆子的臉全綠了,「我管她愛嫁不嫁,丫頭片子的和我老太婆半點干系也沒有!」
「哪您老剛剛怎麼說媳婦家的產業也是您自個兒的?這會兒又說沒半點干系了?這撇得真快。」有人哈哈大笑。
第九章偷鹿的賊廝(2)
鄔婆子還想反駁,卻被鄔大順一聲斥喝打住——
「娘,您說夠沒,我身上的血都流光了!」娘這麼胡攪蠻纏的只會更叫人笑話,他以後還要不要做人了?!
「知道了、知道了,我們馬上回家。」鄔婆子立刻低下頭來柔聲安慰。
人的手指有長短,偏袒某個兒女也是常有的事,但是做到像鄔婆子這樣,還真是少見,眾人看在眼里,不由得大搖其頭。
看看鄔婆子,再看看鄔大順,慈母多敗兒啊!
「深姐兒,你給個話,放不放你叔回去?你要敢說個不字,老婆子和你沒完!」鄔婆子心急著要把兒子帶回去,倒是沒了和鄔深深周旋的心思,撂下狠話。
鄔深深瞧著這對抱頭抹淚的母子,冷笑著心想原來自己不是苦主,而是迫害者。「想回家?可以,把切結書寫一寫,簽上名字,就可以回去了。」
「寫啥子切結書?」鄔大順問道,他可是大字不識一個。
「寫明你協同伙人到我家來犯下偷竊一事,若有再犯,送官究辦,沒有二話。」
「大佷女,你寫,叔蓋手印就是了。」鄔大順現在只巴望著可以趕快離開這里,要他答應什麼都可以。
「其它兩人也不能例外。」她環顧小談和黑臉漢子,目光不善。
兩人雖不甘願,但比起去吃牢飯,往後不管做什麼別再犯在這丫頭的手上就成了,因此也沒多加思索就點頭答應了。
鄔淺淺把壯哥兒的文房四寶拿出來,秋嬋接手,將紙鋪平,挽袖磨出濃厚的墨汁,然後退到一旁去。
戰止挑了張椅子坐下,依鄔深深意思,舉手便寫,片刻工夫,干淨利落的把切結書寫好了,拿起紙張把墨跡吹干,送到鄔深深手上。
在外面看熱鬧的人「喔喔」的叫起來,鄔家這請來的長工了不得啊,還能識文斷字,那寫字的姿態看起來完全是個慣于拿筆的文人,哪像拿鋤頭的農人?
這年頭識字的人是很受尊重的,很瞧得起肚子里有些墨水的人,要不平日里眼楮可都是長在頭頂上的。
鄔深深才不管這些人心里頭轉的是什麼心思,不過心念一轉,便把紙張還給戰止,對他擠眉弄眼了下。
在這些鄰人眼里她可是個大字不識一個的村姑,這要是把這通篇字給讀了,事情就大條了。
難得戰止居然看得懂她的意思,聲音朗朗把切結書內容給讀了,之後又讓三個男人畫押按手印,確定無誤,交給秋嬋收起來。
送走全部的人,鄔深深揮揮手,聲音疲倦,「都去睡吧。」
離雞鳴天亮不過剩下幾個時辰,這種糟心事多說無益,多想也無益,把精神養足了,明兒……都過子時了,等醒了還一堆事呢。
「你還好吧?」戰止留到最後,看著鄔深深無力下垂的雙肩,心疼不已。這樣的親戚,真是難為她了。
鄔深深定定的看了戰止好一會兒,苦笑著說︰「老實說,我痛恨這種強迫的血緣關系,他們憑什麼?!」
真是不幸,因為擺月兌不了的關系,無論多麼無理的要求,她都必須順從她那位祖母,此番不能直接將叔父那混帳扭送官辦,給他個教訓,往後呢?她還要繼續活在隨時有人打自家財物主意的陰霾里?為什麼她必須因為這身分活得如此憋屈?
若是她只有一個人,說什麼都會想盡辦法離開這里,但是這一家子的人,她如何走得開?要等到壯哥兒能扛起責任當家作主,恐怕還要一個十年。
戰止長臂一伸將她摟入懷里,溫熱的氣息噴拂在她的耳垂,他微啞的聲音帶著難以言說的蠱惑,「我會給你想要的世界,不會太久了。」
沒有多美的文字修飾,沒有發誓賭咒,鄔深深卻在那深陷他懷抱的一刻,堅定的相信這男人對她說的是誓詞。
「我記得你曾說過——也許上一刻你覺得走到了絕境,但堅持下來,沒有選擇放棄,下一刻你就會看見不一樣的風景。于是我堅持了下來看見你的美好,現在換你要堅持下來,將來,會有更多的風景讓我們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