榛子也就是山板栗,在各種堅果類里面最可口、最有價值的也是它,要是在幾年前那絕對都是要拿去賣錢換銀兩的,這會兒她已經舍得留下來給弟妹吃充作零嘴了。
「過年閑磕牙的時候可以和瓜子一塊當零嘴嘛。」鄔淺淺害羞的跺了下腳。
新年的零嘴?這些個零嘴要能擱到過年才怪,哪年不早早進了這兩個小的嘴里。
「我去向陽坡上的灌木叢里瞧過,要去不?」比較讓人扼腕的是背陰坡的榛樹長得比較高大稀疏,果子相對的也比較大,她的臂力即便自認夠強悍的了,用竿子也打不了多少,通常只能等它自己瓜熟蒂落,但是這樣一來,就便宜了森林里的松鼠和動物們。
罷開始那幾年,她只能干瞪眼,年年跳腳,後來學聰明了,知曉一定要把時間掐準,不早不晚的把向陽坡的榛子摘回來,一來家里兩個小的愛吃,二則屯子里的小子那麼多,哪家不知道榛子的好處,一個遲疑,就得明年請早了。
「去去去怎麼不去?」鄔淺淺顯現少有的激動。
「阿姊也帶壯哥兒去吧。」讓肖氏牽著小手走出來的壯哥兒冷不防听到兩個姊姊的聊天,迫不及待地掙開肖氏的手,直奔鄔深深跟前。
瞧著麼弟一臉可憐兮兮的模樣,鄔深深笑道︰「今兒壯哥兒要是能吃上兩個饃饃,乖乖去歇個午,阿姊就考慮捎你上山。」
「我能、我能!」他兩眼放光,拔腿就往炕上去,月兌鞋、端坐,一鼓作氣。
他身子差,平時姊姊是不讓他上山的,只有秋天有堅果撿和夏天采黃花菜的時候才允他進山里去,因為這兩樣都是輕省活兒。
「娘,吃飯了。」
肖氏溫柔的頷首,她蓮步輕移,用一種和農村格格不入的秀氣優雅落坐,幾個孩子已經見怪不怪,倒也不是以為村婦就該粗鄙庸俗,而是肖氏那副我見猶憐的模樣怎麼都令人沒辦法聯想她可是三個孩子的娘,在旁人眼中看起來,她比較像三個孩子的大姊。
俗話說︰子不言母過。肖氏也沒什麼大過錯,她不會葬花,不會吟詩作詞,只不過她多愁善感了些,有顆拒絕面對現實的心……如此而已。
所以也成就了幾個孩子有事找大姊,沒事也不會去找娘的個性。
炕桌是用幾塊木板釘置的,幾個人捧著面前的碗大快朵頤起來。
「好吃嗎?」
「好吃!」壯哥兒咬一口饃饃,配一口菜湯,小臉笑得很滿足,「晚上我想吃阿姊做的「亂炖」」。
「嫌我做的飯難吃?!你這沒良心的小子,平時阿姊不在誰供你吃喝,等阿姊回來就倒戈,明兒的零嘴沒了。」鄔淺淺啐他,用這種軟軟柔柔的嗓音說著威脅的話不說缺乏氣勢,就別提壯哥兒嘴饞阿姊的亂炖,就連她腦海浮現這二個字,都會不住的咽口水,只不過阿姊實在太忙了,外面的事自己幫不上,能做的就是把家中里里外外收拾干淨,不讓她回來之余還要操心家務。
說到底,大姊也不過是個比她多上兩歲的姑娘,一肩扛起的卻是男人的事,她夠辛苦的了。
她年紀比壯哥兒大,也記得那餓到眼泛綠光的滋味,那種餓到手腳發軟、饑寒交迫,恨不得拔草根、啃樹皮的滋味,她今生都不想再嘗。
所以,現下對她來說,能有飽飯吃就很好,沒有什麼比現在的日子更好了。
「明明二姊也饞。」
「你這滑頭,拿我做文章!」她拿起帕子替壯哥兒拭去唇邊湯漬。
肖氏看著孩子們的互動,欲言又止,看起來很想加入談話,但是那格格不入的感覺又那麼清楚。
鄔深深看在眼里,給她夾了一筷子菜。「過兩天鎮上有市集,娘那幅松鶴延年上回我瞧著好像剩下兩條鶴腿?」
「我下午加緊趕工,就余幾針了。」
肖氏的繡工了得,經常從鎮上接些大件繡活回來貼補家用。
對這大女兒,她的心境非常復雜,很多年了還是理不清到底是覺得欠她比較多,還是對不起比較多。
「眼楮要省著用,天黑了就不許再拿針,就算後天來不及,現在家里沒那麼緊了,下回也可以。」
「我省得。」她所能做的就是听女兒的話。
鄔深深分神看向壯哥兒,「吃慢點,湯別灑了。」
「好。」壯哥兒咂咂嘴,對她的話是絕對服從。
第二章鄔家一家人(2)
飯後,該做什麼的就做什麼,肖氏帶著壯哥兒午憩,鄔淺淺收拾碗筷,鄔深深拿著竹簍去了井台,仔細把藥草和野菜做分類。
藥草清洗後放在簸箕里晾干,連帶之前積攢的,等到趕集日去藥鋪去換銀兩,至于野菜可以晚上炒來吃。
「鄔姑娘。」
鄔深深抬頭,站在柴門前的是單手牽著一個六、七歲左右孩子的戰止,那孩子和戰止有六七分相似,只是五官偏向柔軟,眉目鮮活得像彩繪的瓷人兒。
要是這男人去掉那一嘴的落腮胡,俊魅程度應該更勝這孩子一大籌吧?
一大一小靠近,她聞到了劉寄奴的味道。
那瓷娃兒的腳裹著搗碎的草藥,原來藥草是要給他用的。
「大姊姊好,我叫戰冽,我的腳舒服多了,大哥讓我來給姊姊道謝,大哥說要不是姊姊,我這兩只腳可能就要廢了。」他穿著青衣,趿著布鞋,眼中揚著孩童純粹的神采,用糯軟甜美的聲音對鄔深深說道,毫不怕生。
鄔深深看著他的眼,「小事一樁,不用客氣。」然後指使戰止。「那邊有小凳子,拿來讓他坐,或者你馬上要走了?」
戰止放下答應送過來的馬鹿肉,還未搭腔,瓷娃兒癟起嘴來,「姊姊不歡迎小冽嗎?」
「哪能呢,往後你識路了,隨時可以來找我家壯哥兒玩。」對孩子她的態度一向比成人好。
人心難度,保持距離,各自安好。
「阿姊,你叫我?」揉著眼倚在門口的是本來應該隨著肖氏去睡午覺的娃兒。
「出來也不知道多加件衣服?」鄔深深挑眉。
「給他拿件衣服他就跑了,把我的話當是耳邊風是吧!」氣沖沖跑出來的鄔淺淺也不看人,一巴掌往壯哥兒的頭巴下去,當然,力道不大就是。
「我听見外面有說話的聲音,就想出來瞧瞧。」對二姊的「暴力」他早習以為常,因為壓根兒不痛。
鄔深深甩掉手上的水珠,接過妹妹手里的夾衣,扳過壯哥兒的身子給他仔細穿上。
倒是鄔淺淺注意到有外人來,看見戰止的模樣,目光一下子轉不開了,一顆心跳得奇怪不說,臉熱得自己都心慌了。
「娘呢,睡著了?」不用問其實鄔深深心里有數。
「嗯。」
哄人睡覺的自己睡著了,在鄔家是常有的事。
把系繩綁好,鄔深深直起身,「壯哥兒替阿姊帶小冽哥哥進屋里玩好嗎?」
壯哥兒很大方的對著戰冽笑,露出單純天真的表情,「我的玩具借你玩。」
因為身子弱,最常來找他玩的也只有隔壁的阿牧,現在新得了一個朋友,而且長得好好看,讓他完全不藏私的把自己心愛的玩具掏出來分享了。
至于戰冽可是悶壞了,來到這里,一個同年的朋友都沒有,加上住邊了說官話的京城,乍然來到這都說方言的地方,一整個適應不良,如今發現這家人居然沒有滿口的方言腔,難得生出認同和親切感。
戰冽回頭看了一眼戰止,見他微微頷首,敢情是不反對,便讓壯哥兒牽著他的手,一跛一跛的進屋子里去了。
「淺淺,給客人倒茶。」她看著妹妹那連耳垂都紅了的模樣,這時代的孩子真早熟,她在淺淺這年記的時候兩腳還埋在田里,彎腰分檗秧苗、拔稗草,哪有旁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