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太醫大驚失色。「寄姑娘!」
寄芙一股腦的為皇甫戎吸出殘留的毒血,孟太醫見阻止不了她,忙吩咐小允子,「速回太醫院去取最好的解毒丹來!」
皇甫戎緊閉著雙眼,腦子跟身子痛得像是要炸開似的,但他似乎听到寄芙的聲音,不自覺微微勾起嘴角。
她回來了?常嬤嬤的壽宴這麼快就結束了?這回他可讓她大大長臉了吧。
不知道過了多久,身上的痛楚漸漸散去,腦子也不熱了,皇甫戎的眼楮勉強能睜開一條縫,就看見寄芙面色焦急的守在床邊。
她替他拂開臉上的發絲,怔怔看了他好一會兒,才為他掖了掖被角,將一邊床幔放了下來,而她也沒走遠,坐在桌前不知在寫什麼,忽然之間,她竟直直地倒了下去,手垂落時磕踫到了杯子,杯子落到地上,發出碎裂聲響。
原本守在簾外的小允子,一听到聲響,火速奔了進來。「寄姑娘!寄姑娘!」他連忙扶起她,同時放聲大喊,「師傅!師傅!寄姑娘昏過去了!」
孟太醫快步走了進來,兩人七手八腳的喂寄芙吃了藥,再將她抬到小榻上,孟太醫連忙為她把脈。
小允子擔心地問︰「師傅,寄姑娘沒事吧?」
孟太醫思忖片刻才道︰「她為王爺吸出毒血,不過看來毒素未侵入她體內,方才給她服了太醫院的琥珀解毒丹,應該沒事。」
小允子喃喃道︰「寄姑娘對王爺真是忠心,竟然不要自己的命也要救王爺……」
聞言,在床上仍無力動彈的皇甫戎神色一緊。
孟太醫長長地嘆了口氣。「可不是。」
小允子搔搔頭。「不過徒兒瞧寄姑娘緊拉著王爺的手,哭喊著要王爺挺過來,不然不會原諒王爺,那真情流露的模樣,可不像單單只有忠心而已,倒像徒兒要離開家鄉,青梅竹馬的桂兒哭著不讓徒兒走時那般,哭得徒兒的心都跟著疼了。」
孟太醫斥道︰「你在胡說什麼!」
小允子小小聲的嘟囔道︰「徒兒瞧著就是那樣。」
孟太醫再也忍不住往小允子後腦杓拍了一掌。「閉嘴!」
安靜了一會兒之後,兩人開始商量起守夜之事,隨著交談聲漸漸隱去,皇甫戎也慢慢閉上了雙眼,在他跌進深沉的睡夢之前,他想著的仍是小允子的話,寄芙真這般在乎他,而且不僅是奴婢對主子的忠心嗎?
皇甫戎再度醒來,仍舊像平時一樣看到寄芙守在床邊,寢房里灑落淡淡晨光,之前的混亂像是從沒發生過似的。
「王爺醒了,可有哪里感到不適?」見他睜開雙眼,她真有說不出的激動,她多怕他不會醒來,多怕自己那大膽的救治手段要了他的命。
「你呢?」他眸光復雜的瞅著她比平時略顯蒼白的臉龐。「你無事嗎?」
她明知他不是真正的顯親王,卻還肯舍命救他,為什麼?她不要他死,不舍他死,為什麼?
「王爺怎麼如此問?」寄芙一笑。「奴婢會有什麼事,倒是王爺,可覺得背痛?」
皇甫戎依然凝視著她,淡淡的回道︰「背脊是有些痛。」
「奴婢馬上幫王爺換藥。」
孟太醫和小允子守了他們一夜,她讓他們回去休息了,孟太醫臨走前,雖然交代了朱演和兩個小醫員留在王府幫忙,不過她想換藥這事兒她一個人就可以了,便沒有喚上他們。
寄芙取來藥箱,小心的將他翻過身,仔細清除積膿和血水,跟著上藥、包扎,又在背上幾處穴道施了針,這麼一弄便過了一個時辰。
「王爺可記得昨日是何時昏過去的?」
皇甫戎搖頭。「不記得。」
事實上他記得,約莫晚膳之後,有股淡淡的桂花香飄進寢房,就是在那股子清淡的花香之後,他感到天旋地轉,隨即胸口擰痛,吐出了黑血。
寄芙自然想找尋線索,找出毒害他之人,但他很明白,即便找到也沒有用,只要那人還活著,便有人會繼續執行要取皇甫戎性命的死令,只有那人死了,其它人沒了主心骨,才會返回大秦向他們的組織復命。
「雖然王爺昨日中的毒非常凶險,但並不妨礙解絕命鴆之毒的治療,晚一點奴婢仍會替王爺施針放血,湯藥也得繼續服用。」
皇甫戎若有所思的看著她,她如此不厭其煩的說明他的情況,對于她舍命為他吸毒一事,卻始終只字未提。
第五章二王相見(1)
子時,寄芙輕聲喚醒了皇甫戎,但聲音卻有些異樣,皇甫戎听得分明,心頭一凜,心念電轉,她的口氣急促,像是如臨大敵,不會有刺客闖進王府來要行刺他吧?
他倏地睜開眼眸,見房里還沒點上燭火,倒是听到了響亮的淅瀝雨聲,他嗓音平穩地問︰「什麼事?」同時暗自迅速盤算著情勢,他並沒有皇甫戎的記憶,不知道究竟有無暗衛在暗處保護他,憑他如今的病體,要帶著沒有武功的她一起逃,似乎是不可能的事……慢著!莫非,刺客如今已經在寢房里,正拿著劍抵著她?
無論如何,他都會護她周全,若是有人膽敢傷她一根寒毛就試試,他絕對不會放過!
他正想得千里遠,又听見寄芙有點笨拙地道——
「王爺,那個……皇上來了。」
皇甫戎眼中暴起精光,心中警戒更慎。
原來是燕帝來了,難怪寄芙的語氣如此緊張,一個小小的王府丫鬟見著了天子,總是要畏懼的。
「扶我起來。」
寄芙忙將他扶起,拿了大迎枕讓他靠得舒服些,又將被子拉高一些,怕他受涼了。
皇甫戎瞅著她這些細微的小動作,慢騰騰地說︰「點上燭火。」
他知道燕帝皇甫仁來過一次,當時他狀態不好,心神渙散,根本無法跟皇甫仁說上話,且當時寄芙還奉他不見任何人之命,大著膽子將皇上給擋在了寢房外,皇上的反應是驚訝之余哈哈大笑,這是事後他精神略好時,安公公說與他听的,安公公說皇上沒有動怒,反而認為他有個忠心耿耿的丫鬟守著很好。
想到這里,他看了眼寄芙,她垂著濃長眼睫,正專心地伺候他穿衣。
這個丫頭真是大膽,皇上也敢擋,雖然是奉了他的令,但好歹也要看看對象是誰,不是嗎?
她就是沒見過世面才如此沒規沒矩,等他好了,定要帶她看看這天下之大,可不是只有這燕朝的顯親王府一處而已,大秦朝更有壯麗江山,又豈是燕朝可相比的。
穿好外衣,他讓她去請皇上進來,並囑咐她在簾外守著。
寄芙出去沒一會兒,安公公便打了簾子進來。「皇上駕到!」
兩名恭敬的小太監一左一右打起簾子,後面是流星大步的皇甫仁。
他是當今天下四大強國——燕、秦、梁、金之一的大燕朝的國君,登基已七年,年號和樂,而燕朝也如年號一般,呈現太平盛世的和樂景象。
燕朝的歷任帝王皆勤政愛民,強項是農糧,也是國本,鄰近小柄鬧饑荒時,總要高價向燕國購買糧食,因此天下流傳著一句話——「在燕國沒有餓死的人」。
然而有一好,無二好,燕國的弱項是醫術,那是因為得心病走火入魔的望祖皇帝,因太醫醫死了他最心愛的女人而殺盡了天下大夫,雖然這事兒已過去了整整六十年,燕朝的大夫依然青黃不接。
「戎弟!」皇甫仁急切而來。
皇甫戎看著走進來的皇甫仁,一身琥珀色長袍,與他這副身軀的容貌有七成相似,渾身自有一股天子威儀和掩不住的尊貴俊逸。
皇甫戎實在不甘願向燕帝下跪,可是如今他是人臣身分,還是得維持禮數,于是他極其不情願地用恭敬語氣說道︰「臣弟拜見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