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這個答案早在他心中定型,他回答得毫不猶豫。
「不擔心她改變容貌,你認不得她?」
「擔心,但非去不可。」這是他此生此世的執念。
吳衛篤定的口吻令月老動容。微點頭,這是個至情至性的男子,這樣的人,他怎能不助其一臂之力?但他必須試探再試探,因為穿越是件辛苦的事,沒有足夠的決心,日後定會後悔,而愛情中是容不下後悔的。
「有沒有想過,也許你的妻子不記得你?」
月老的聲音冷酷,無情的字句刨著他的心。
很痛,但吳衛不允許自己退縮。「想過,但我會為她重啟新愛情。」
「倘若你別這麼死心眼,我手上多的是紅線,可以幫你牽起另一段愛情,給你另一個值得你深愛的女人。」抬起手,不知何時月老指間多了束紅線,那些紅線在吳衛眼底閃爍著金色光芒。
另一個女子?不,除了蕥兒,他誰都不要,他本就性格執拗,尤其在感情上頭,一旦認準了,便是一生一世。
他不爭辯,只是堅持著,「如果禰要幫我,就領我到有蕥兒的地方。」
「你確定?那個地方,沒有你想像中那麼容易。」
「有些事,是一生之中非做不可的,和蕥兒重聚就是。」
「既然如此,走吧。我先告訴你,方蕥兒已經死亡,她走過奈何橋、喝下孟婆湯、重新投胎,她不但忘記你和吳論,名字也不再是方蕥兒。
「她叫做佩佩,身世與此生截然不同,她的父母雙全,還有一對疼愛她的哥哥,找到她、愛她、感動她是不夠的,你必須說服她的家人,讓他們願意把女兒嫁給一個有婦之夫。」月老掃一眼吳衛手里的「拖油瓶」,這將會是他的重大考驗。
他下意識想反對,什麼有婦之夫,他唯一的妻子就是她。
然而念頭閃過,沒錯,他于她而言是早已遺忘的前世,倘若她的今生有個比自己更能帶給她幸福的男人……眼底黯然浮起,去了那里,他不再是「非凡人」,光是想要平凡就是重大考驗,這樣的自己還能護她愛她,給她優渥的生活?會不會成為她的負累?
月老將他的心事听得一清二楚,微哂,「沒了路就開路,沒有橋便造橋,只要有心,就不怕做不到。走吧,時候不早了。」
吳衛用力點頭,深怕月老走得無影無蹤,他飛快將桌上東西收進包包里。那背包是早就收拾好的,里面有蕥兒最得意的刺繡、紙雕,她喜歡的飾品、衣服,還有他們的定情禮物︰邱比特卡片及珍珠項鏈,以及《蕥客鐫雕》。
《蕥客鐫雕》,「蕥」刻「娟」雕,一本介紹雙面紙雕的冊子,是蕥兒和娟娟合力想出來的雙面雕法,也是見證她們友情的信物。
提起筆,吳衛龍飛鳳舞地寫下兩行字︰「我帶論論去找蕥兒了,勿念!對了,那個瘦得像鬼的家伙說,蕥兒改名字了,叫做佩佩。」
月老蹙眉,他有那麼瘦嗎?像鬼?吳衛應該看看真正的鬼長成什麼模樣。
將包包背在背上,吳衛一手抱住論論、一手抱起那本《二十一世紀生活守則》,快步跟在月老身後。
清晨的山林,帶著淡淡的霧氣,朝暾初起,朦朧的美景盡在眼底。
這是一片廣闊的山坡地,遠方有樹有林,近處有湖有草地,一幢造型特殊的屋子矗立在山坡上,很新、牆面上的大理石熠熠生輝,美得教人舍不得別開眼。從山坡處往下俯瞰,約莫一刻鐘的腳程,出現一條寬敞平整的道路。
道路兩旁種滿不知名的綠色樹木,那頭有幾戶人家,再往前幾步,有個綠色的小亭子,吳衛沒猜錯的話,應該是她們說過的公車亭。
娟娟千叮嚀、萬囑咐︰「你剛到那里沒有駕照,就算腦子靈活身手好,也千萬別開車,無照駕駛要罰錢的。」
然後,她花了許多時間教他搭公車、坐捷運和高鐵。
時間還很早,依現代人的生理時鐘,現在清醒著的大概只有睡不著覺的老人。
他們走到湖邊,吳衛不明白月老為什麼停在這里。
「蕥兒……不、佩佩住在這里嗎?」
月老搖搖頭,指著那幢屋子說︰「那是你的家,這輩子的吳衛已經死了,他帶著孩子投湖自盡,尸體已經成為湖中游魚的盤中飧。」
吳衛皺眉,「為什麼?」這輩子的吳衛受到什麼刺激,必須要用自盡來解決事情?
月老回答︰「因為對愛情不甘心。」
「不甘心?」
「你在乎嗎?在乎的話,就去尋找答案。記住,房子的密碼是0517.」
吳衛還沒弄清楚月老的話,只見他一彈指,自己和論論身上的衣服變了,變得像娟娟畫的那樣,他垂在身後的長發不見了,連論論的小辮子也換上一頭俐落短發。
不等吳衛發問,月老就把黑色的BottegaVeneta編織長夾交到他手上。
他認得這東西叫做皮夾,但為什麼交給他?疑問尚未出口,月老已經在吳衛眼前消失。
打開長夾,里面有花花綠綠的鈔票,還有一堆小小的、長方形的卡。
他終于和真正的「卡」見面了,材質和娟娟用厚紙雕出來的截然不同,模起來很光滑細致。
輕撫著精致長夾,長長地嘆口氣,他確定腳底下的這塊土地,已經不是自己熟悉的地界。
吳衛不允許自己猶豫太久,鼓起勇氣,抱著剛剛醒來的論論,朝「他們的家」走去。
越走近,越是教人心驚。
屋子四面都是玻璃,他以前見過玻璃廠制造出來的玻璃,不大,並且一個不仔細就會破碎,但這里的玻璃不但很大、很厚,看起來還很堅固,不過若不堅固,怎麼能夠替代磚瓦做成牆。
因為是玻璃,所以從外面可以透視屋子里面的情景,屋子不算大,一樓是客廳、開放的廚房和一個小小的餐廳,客廳邊上有一個通往二樓的樓梯,樓上的外牆不是玻璃,所以吳衛看不到內部的情形。
他呆呆地站在門外,想著該怎樣打開門。
他翻出皮夾里面所有的卡,把卡貼近門的四周,每張卡都試過了、沒用,他只好先放下論論,在綠油油的草地上坐下,打開《二十一世紀生活守則》的〈門房篇〉,尋找開門的法子。
他並沒有找到方法,但論論搖搖晃晃走到門邊,奮力抬高雙手。
吳衛發現,一把抱起兒子問︰「論論,你會開門嗎?」
論論給吳衛一個可愛笑臉,然後把手對準一個機器按一下,一個輕輕的嗶聲傳來,吳衛想起月老的話,喊了聲0517,就見論論雖然速度慢,卻一個一個按著機器上的小榜子,然後驚喜出現,大門發出清脆悅耳的鈴響聲,打開了!
吳衛震驚地看著兒子,原來是阿拉伯數字!在娟娟的強迫下,他才剛記全,沒想到論論也會了。
他的嘴角笑得快要咧到後腦杓,那是身為父親的驕傲,燦爛笑容在金燦燦的陽光照映下,顯得極為耀眼。
論論看著爹爹,跟著咯咯笑起來,自從娘死後,這是第一次爹爹笑得這樣開心。
吳衛的笑,讓論論愛上這個初來乍到的二十一世紀。
推開門,吳衛把兒子送進屋子,再迅速轉身將行李全數帶上。
門關起,兩個好奇寶寶仰起脖子,貪婪地看著眼前的每個「奇景」。
哇,好亮的屋子,天花板好高,那個燈是寶石做的嗎,怎麼可以這麼美麗?地板不是泥、不是磚,是像走在冰面上那樣滑滑的、亮亮的。吳衛忍不住月兌掉鞋子,想讓腳底感受那股沁涼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