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別開臉,不願再多端詳一秒,離開家門時,她特意留了玄關那盞燈,那將提醒她,這里有人等著她回來。
是的,她不再是孤單一個人。關上門時,蕾妮在心底對自己輕聲說道。
避開容易撞見鄰居的柏油路,她刻意選擇住家後院的相通小徑,找著道格太太的家,悄無聲息地繞到後院。
後院通常與廚房相通,社區居民熟悉彼此,又有管委會監督,大多數的人不會特意將後門上鎖。
她推開漆成粉藍色的白樺木門,屋里一片漆黑,但她敢打賭,道格太太肯定在家……
驀地,燈光在一瞬間亮起,蕾妮縴細的後背倏然打直,腳步僵凝,一只手穿過風衣按在腰後。
「放輕松,小甜心。」身後響起道格太太慵懶的笑聲,而她手中的冰冷硬物正緊緊抵住她的背心。
「你想要什麼?」蕾妮抿緊紅唇,直視著前方,嗓音冰冷。
「闖進我家的人是你,這個問題應該由我來問。」道格太太笑道。
「我不想跟任何人為敵,但今天在超市,你嚇著我了,我不得不來。」
「像你這樣的人,會被嚇著?」
道格太太平舉著手槍,緩緩轉至她面前,將槍口對準她的心髒,面上的微笑輕松愉悅,仿佛手中拿的不是義大利制的貝瑞塔,而是一根胡蘿卜。
「你是怎麼發現的?」蕾妮注視著道格太太的雙眼問道。
「這對我來說太容易了。」道格太太玩笑似的說道,眼中卻閃爍著她再熟悉不過的冰冷。
她們是同一種人,來自同一個地方——黑暗,絕望,冰冷,殘酷的深淵。
蕾妮太熟悉這樣的感覺,她努力想擺月兌,想遠離那一切,沒想到竟然會在一個風騷的老太太身上重溫這份黑暗。
「你是費雪的人?」蕾妮總算問出心底最深沉的恐懼。
「費雪?」道格太太喃喃重復這個令她痛惡深絕的名字,接著低笑一聲,緩慢地放下槍口。
盡避如此,蕾妮沒有絲毫放松,反而越發警戒。
「原來你跟費雪有關系。」道格太太一臉了悟地說道。
「不,我跟他一點關系也沒有。」蕾妮目光有絲顫抖,但態度異常堅決。
道格太太靜靜地端詳她幾秒鐘,然後將手槍往光滑的大理石櫥櫃一擱,抽出兩只咖啡杯,拿起爐上剛熱好的咖啡壺,徐徐注滿。
蕾妮不敢輕舉妄動,就這麼僵在原地,做好隨時防衛或攻擊的準備。
「坐吧。」道格太太拉開中島的高腳椅,拍拍上頭的碎花拼布椅墊。
她一動也不動,滿臉防備的回眸注視,見她這樣,道格太太忽然低低發笑。
「我的槍就在那兒,你隨時可以解決我。」道格太太指了指她身旁的櫥櫃台面。
她說的沒錯,依道格太太與那把槍的距離,她隨時可以抽出藏于後腰的槍,趕在道格太太重新取槍之前,朝她頭部或心髒開上一槍。
「咖啡快涼了,坐下來吧。」道格太太催促道。
蕾妮收回按在後腰的手,來到中島前的高腳椅落坐,端起那杯香醇的咖啡,直直落在道格太太臉上的眸光,充滿了猜忌。
「如果你把我當成是費雪的人,那大可不必,我對這個人渣沒興趣。」道格太太低啜了一口咖啡邊說道。
蕾妮依然警戒的望著她,不願輕易開口,坦白越多越容易令自己陷入危險,這是身處于黑暗的人恪守的真理。
「現在,我大概知道你是誰了。」道格太太抬眼望她,那眼神銳利得能揭穿一切隱藏。「你應該就是費雪在找的叛徒。」
蕾妮猛然一悚,嬌顏刷成雪白。
「這消息已經傳開了,早已不是秘密,再說……」道格太太又啜了一口咖啡,才接著說︰「不久前有費雪的人來過社區。」
蕾妮僵住。「真的嗎?」
「我為什麼要騙你?」道格太太從口袋里抽出煙盒,替自己點了一根煙。
蕾妮的面色已成慘白,合握在咖啡杯身的縴手緊得指節突出,杯里的咖啡晃動著一圈圈漣漪。
「當初我會選擇這個社區當作退休地,是看上它的寧靜與安全,但現在你來了,我想很快就有人會毀了這一切。」道格太太笑道。
「我……我很抱歉。」她艱困地說道。
「雖然我不曉得你跟你那個高大英俊的丈夫是怎麼回事,但我看得出來,他肯定不曉得你的過去。」
「你想威脅我嗎?」蕾妮冷靜地反問。
道格太太彈了彈指上煙灰,笑了出來︰「小甜心,你不必這樣提防我,我已經退休了,我對這些事不感興趣,我唯一有興趣的是美食跟男人。」
「你早就知道我會來找你?」
「當然。在超市的時候,當我拆穿你的時候,你一臉想殺死我的眼神。」道格太太笑不可抑的說道。
蕾妮有絲尷尬的牽動嘴角︰「那時我太緊張了,我怕凱爾會听見。」
「他是個好人。」道格太太頗具深意地望著她。
蕾妮聞言微怔,並在她透視一切的目光中心虛不已。
「看得出來,他很愛你。」道格太太又說。
「是的,我們彼此相愛。」仿佛想替自己辯解般的,她無比堅定的說道。
「但他愛的不是你——」道格太太一針見血。「至少,不是他看見的那個你。」
蕾妮發僵,毫無血色的嬌顏,似乎又白了一層。
「小甜心,你得當心了,或許你自認可以瞞天過海,永遠用這單純可愛的模樣當一個好太太,但通常人生是事與願違,你緊握在手上的,有時只是流沙,等到你攤開手掌時,只剩下一場空。」
「謝謝你的招待,我得走了。」蕾妮推開手中涼透的咖啡,僵硬地離開高腳椅,甚至不看道格太太一眼,匆匆轉身離去。
道格太太抽了口煙,看著那抹堅強卻也脆弱的縴細背影,眼神浮現一絲憐憫。
「祝你好運,小甜心。」
听見身後傳來道格太太的祝福,蕾妮置若罔聞的推門而出,像一具行尸走肉的返回家里。
她把大門緊緊關上,三道門鎖全拴緊,然後背部緊貼著門滑坐下來。
下一秒,她將臉埋進並攏的膝蓋里,啜泣痛哭。
第4章(1)
一片黑暗中,有扇門被開啟,光線透進空無一物的房間,蜷縮在角落的女孩從膝蓋中抬起臉。
一道逆光的人影,緩緩踱進房里,皮鞋在地板上發出叩叩聲,並不尖銳,但十分刺耳。
那個男人走到女孩面前,蹲端詳那張漂亮小臉,然後揚起古怪又令人作嘔的笑。
女孩露出小動物般的警戒目光,正想往旁邊角落躲開,男人霍然欺近,一把擒住她縴瘦的手腕,將她推倒在地。
「確實很漂亮。」男人掐住她細弱的頸子,發出沙啞難听的笑聲。
她瞪住男人,童稚的大眼流露出恐懼,但她很堅強,而且勇敢,始終不曾流下淚水或求饒。
「你會求饒的,而且開始學會怎麼尊敬我。」仿佛看透她內心深處的懼怕,男人野蠻地壓上她,並反手甩了她一巴掌。
女孩眼前發黑,耳邊嗡嗡鳴響,盡避眼眶微濕,但她沒哭,因為她知道自己會挺過去的……
「別怕,會有人來救我們的,我相信一定會有的,我媽說過,每個人的生命中都會有一個英雄,等他來了,我們就得救了。」
一起受困在那個小房間,卻早她幾天被帶走的瑞琪,總是這麼對她說道。
但她知道,當瑞琪被帶走的那一刻,她的英雄便將永遠找不到她。
瑞琪離開了,剩下她一個人,換她等待她的英雄,但她等到的不是英雄,而是一個詛咒,一個永遠月兌離不了的惡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