診過脈後,她朝羅晴娘說道︰「他是久未進食,這才餓昏過去,身上那些傷也都只是皮外傷,不打緊,我待會兒包些藥給你,回去等他醒來,再煎給他喝。」保證他喝了那帖藥會苦得頭皮發麻。
她生平最恨薄幸負心之人,見了哪能不略施薄懲,至于他臉上的那些不過只是小傷,沒必要治,這種人連結發妻子都可以拋棄,還要臉面來干麼。
听見喻子懷是因久未進食才昏迷不醒,羅晴娘滿臉訝異,「他是餓昏的?!」
常娘子點頭,「我適才觀他脈象,肝氣郁結,似是遭逢了什麼重大打擊,郁怒過度,或許是因此才沒有進食,致使體力不支昏厥過去,若無意外的話,最晚明日便能清醒過來。」
在喻子懷清醒過來前,也無法得知他究竟是遭遇了什麼事,羅晴娘只好先將心中的疑慮按下,向常娘子溫言道謝,「原來如此,多謝常大姊。」
不久,常娘子包了包藥給她,羅晴娘吩咐東蓮拿了診金給常娘子,便又和陳老爹合力扶著喻子懷坐上烏篷車回到她住的小院。
這處小院是她娘家以前住的祖宅,幾年前娘家為兩位兄長另外建造新房子,搬了過去,這里便空了下來。兩年前爹過世後,她曾出資整修過祖宅,那時她絕沒有想到,她會在兩年後再次回到這處幼時曾住餅幾年的祖宅。
八歲那年,她爹娘為了籌措給兄長成親的銀錢,將她賣給了喻家,成了喻家的童養媳;在十八歲那年,她嫁給喻子懷,成親四年後,她與丈夫和離,無處可去,只能回到娘家來,娘親因對她心存虧欠,遂讓她住到祖宅里。
陳老爹幫著把喻子懷扶進房里,這才離開。
羅晴娘與東蓮一塊替喻子懷換上濕衣,東蓮心中不平,因此便有些草率敷衍,見狀,羅晴娘也沒勉強她,只溫聲道︰「東蓮,我今晚想喝粥,要不你幫我熬些粥好嗎?」
東蓮心中明白哪里是小姐想喝粥,這粥分明是替喻子懷熬的,雖不情願,但也應了聲去灶房準備。
羅晴娘拿著濕巾仔仔細細的為喻子懷擦洗,她八歲進喻家時,便知道長大後要嫁給喻子懷,那時他已十三歲,濃眉大眼的他長得比村子里同齡的少年都還要高大體面。
他極聰明又有手段,十三歲時跟著他一位遠房表叔進城做事,兩年後,他攢了一筆銀子,自個兒開了間脂粉鋪子,從此開始發跡,接下來的幾年里他又開設布莊、糧行,鋪子一間接著一間的開,後來他又跑去跟人開礦,幾年下來,他擁有了幾座礦山,賺進大把大把的銀子,成為蘭河城的首富。
蘭河城雖不是大溫皇朝的國都,卻是國都之外、整個皇朝最富庶繁榮的州城,成為蘭河城首富,已可說是富甲一方。
而這一切全是靠他自個兒掙來的。
這些年來他為了生意時常南來北往,不在府中,兩人聚少離多,並沒能常見到面,她知道他並不喜歡她這個打小買來的童養媳,當年他本不願娶她為妻,是在他爹娘的要求下,才不得不娶她。
成親後,他仍為生意忙碌奔波,兩年多前,就在她爹過世不久,他帶回一位落難的官家小姐,從此一顆心就系在她身上。
四個多月前,他對她說,岑雲虹雖然家道中落,但她畢竟出身官宦人家,兩年來讓她屈居妾室,委實委屈了她,他想給她一個正當的名分,從姨娘抬為正室。
他說他明白這麼做對不起她,但為了她好,他會與她和離,讓她往後還能再嫁個好人家,覓得另一段好姻緣。
他性子霸道,只要想做的事,絕不容人違拗他的意思,她明白,這事除了退讓妥協,她別無選擇。
她當了喻家十年的童養媳,又成為喻家婦四年,最後被趕出喻家,心中哪能沒有一絲怨嗔,只是她看得開,明白這種事她縱使再鬧再恨也無濟于事,既然改變不了別人,那麼她只能改變自己,讓自己坦然接受。
就像當年她被賣進喻家時那樣,她改變不了爹娘的決定,進了喻家之後,只能努力讓自個兒適應新的身分,因此博得了公婆的喜歡,公婆很疼她,尤其婆婆,生前幾乎拿她當親生女兒疼惜,當年為了逼喻子懷娶她,甚至責打了喻子懷。
興許是強逼來的終究不屬于自己,想通了這一點,她心中那點怨也消散了,說到底,是她跟喻子懷無緣分,自己雖已不再是喻家婦,但對喻家兩老仍敬重得很,在提到兩老時,仍是以公婆稱呼。
只是當初離開喻家時,她以為這輩子也許都不會再見到他,哪里料想到會在這種情況下救了他……
思及昔日的種種,羅晴娘臉上雲淡風輕,過往的一切恩怨在她離開喻家的那一刻便已了結,如今她與他不過是不相干的人,待他清醒離開,兩人又將如同陌路人般。
第1章(2)
喻子懷是在戌時蘇醒過來,昏暗的房里點了一盞油燈,窗外有風滲了進來,燈火搖曳間,忽明忽暗的,他徐徐睜開雙眼,發現自個兒身在一處陌生的地方,濃眉微蹙。
突然,有一道輕柔的嗓音傳來,「子懷哥,你醒了。」
會這麼叫他的,除了那個八歲就成了他童養媳的羅晴娘,沒有別人,他訝異的側過頭,眼里映入一張娟雅秀致的臉龐。
「你怎麼會在這里?!」他月兌口而出的質問她。
苞在羅晴娘身後的東蓮,听他一開口就這麼質問自家小姐,遂不滿的駁道︰「這兒是小姐娘家的祖宅,小姐不在這兒還能在哪兒?」
聞言,喻子懷撐起身子坐起來,掃了眼這間窄小的房間,皺眉再問︰「這是羅家祖宅,我為何會在這兒?」
東蓮不等小姐開口,口氣不善的回答他,「先前懷爺昏倒在村子附近,是小姐好心將您給帶回來,懷爺總不會連自個兒是怎麼昏過去的都不記得了吧?」
東蓮的話似是令喻子懷想起了什麼,臉色陡然愀變,下顎繃緊,渾身迸發出一股驚人的怒氣與恨意,那陰狠的眸光宛如要殺人似的,十分駭人。
羅晴娘與東蓮被他身上那深沉的恨意嚇得往後退了一步。
喻子懷脾氣雖然不好,但她從來不曾見他這般恨過,略一沉吟,羅晴娘關切的問︰「子懷哥,可是發生什麼事了?」
喻子懷臉色陰郁,緊咬著牙根,一句話也不肯說。發生那樣的事,他哪里有臉面對她說!
見房里的氣息凝窒沉重得教人幾乎要透不過氣來,羅晴娘也沒再追問下去,改口道︰「子懷哥餓了吧,先喝點粥暖暖胃,再吃藥。東蓮,麻煩你去灶房把煨著的粥端過來。」
東蓮應了聲轉身離開,她在喻家多年,這也是頭一回瞧見懷爺這般猙獰的神色,也不知究竟是出了什麼事,竟讓他露出那樣嗔怒的表情。
東蓮離去後,房里只剩下他們兩人,一時之間靜默無聲,喻子懷閉起雙眼,逼迫自個兒收斂起心中那濤天的恨意。
須臾,再睜開眼時,他雙眼已沒有一絲光彩,猶如槁木死灰。
看見他這般,羅晴娘暗自詫異,心中不免更加想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竟讓他有這般轉變。
她抑下心中的好奇,並沒有再出言詢問什麼,待東蓮將粥端來後,她接過遞給他。「子懷哥,先喝點粥墊墊肚子。」
聞到粥的香氣,喻子懷這才想到他約莫有兩天沒有進食,怪不得這會兒全身乏力虛月兌,可即使如此,他仍是沒有半點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