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少是指?」林主秘選擇裝傻,也算暗暗替穆副總出一口氣。
寧懷合沉沉地念著她的名字。「穆妍然。」
她名字的每一個字都艱難到幾乎讓他無法說出口,每一個字都揪提著他的心,有多次他曾經試圖撥通她的手機,只是想听听她平靜又帶點俏皮的嗓音,有多少次他幾乎承受不住那樣的騷動,想不顧一切離開醫院。
他多想知道她好不好?多想知道她咳嗽的狀況是不是已經改善?沒他盯著,她會不會自己去看醫生?也想知道她棋藝有沒有進步,還是被爺爺壓著打?或者那只貓有沒有纏著她——
但,他曾經承諾會照顧雪凝,哪怕她曾經背叛過他,但卻也因為他的失約,讓雪凝做了傷害自己的舉動,如果那天,他如約回台,也許就不會發生這樣遺憾的事。他對雪凝有愧疚。
寧少的表情深沉得讓人無法猜透他的真心,可林主秘一點也不想當傳訊韻,如果寧少真的在乎穆副總的狀況,他應該離開醫院回家,而不是這麼貪心,想彌補方小姐,又想緊抓著穆副總不放。他是下屬,管不著老板的想法,只是看著寧少這樣苛求自己,也等于是折磨穆副總……他有眼楮,看得出他們對彼此的吸引力。
林主秘恭敬回答。「寧少,穆副總並沒有負責度假村的事,我不清楚穆副總的行程,如果寧少想要了解GP的營運狀況,我會立即請穆副總準備一份完整的報告,待我明天返回飯店取回。」
寧懷合沒吭聲,手掌在褲子口袋里緊握。
他淡然開口。「不需要。另外,讓穆妍然接手度假村的事,有問題就讓她直接和我聯絡。」
林主秘低頭藏住驚訝。「寧少在醫院時也可以嗎?」
「對。」
如果寧少連回避都不想,或許大家都想錯了?難道寧少的心里根本沒有穆副總的位置,現在方小姐醒了,兩人又回歸到公事上的關系?
「是。如果寧少沒其它事,我先出去聯絡事情了。」
林主秘灰心地離開。
不過他永遠都不會懂寧懷合的想法,他只是想透過更多的牽扯,讓他的生活里保有穆妍然的氣息。
已轉震動的手機在此時有了動靜,他按下通話鍵——
「媽。」
「你在哪?」
「醫院。」
「真不回家?」
「……然然好嗎?」
「你要她怎樣?你人就突然不見了,還是你認為然然應該學孟姜女一樣哭倒萬里長城,說不定你就會回來了?」
「雪凝醒了。」
手機那頭,寧母沉默了很久,感嘆。「呵,所以你的選擇是她?」
「她是我的責任。」
寧母冷笑。「別拿你那套來壓我,自殺是她自找的,你只不過爽約了一次,不用賠上自己的人生,不,我說錯了,你的人生我懶得管了,只要不賠上然然的人生就好!既然你的選擇是方雪凝,那我也要替然然做選擇,你以為我只有你一個兒子嗎?」
「媽——」
寧母掛掉電話,早已氣到激動掉淚。她是說氣話沒錯,她怎麼可能讓然然承受這麼大的屈辱?如果懷合不願回頭,寧家也只能失去這個媳婦。
你以為我只有你一個兒子嗎?!
懷哲?依長輩對然然的心思,這不是不可能!
寧懷合急了,難得失去冷靜和理智,他火速回撥母親的手機,卻轉入語音信箱,他又撥打家里電話,接電話的人是女乃女乃,不等他開口,老人家先痛快罵一頓——
「知道打電話回來了?是怕我們把然然嫁給懷哲嗎?哼,可惜我們不會對然然這麼殘忍!另外,我只和我寧家的孩子說話,你的心要向著方家是你的事,我媳婦不想和你說話,我也不想!」
女乃女乃毅然結束通話。
寧懷合哭笑不得,他知道家里長輩將然然捧在手心當成寶,但他沒想到長輩會一股腦兒替她出氣。
「懷合?」
雪凝一向淺眠,稍有動靜她就會清醒。
他收好手機,走向病床,坐了下來。方才內心的躁動,在雪凝醒來當下已迅速恢復平靜。「醫生說你要多休息。」
「剛剛是媽的電話嗎?」
「對。」
方雪凝俏皮地眨眨眼。「好久不見了,我也想見媽和女乃女乃她們,她們知道我醒來了嗎?我以前很怕她們的,總覺得她們不喜歡我。但是,這一次不一樣了,我一定會乖乖的,說很多很好听的話給她們听,我會讓她們喜歡我,等我出院後,我就跟你一起回家,好嗎?」
寧懷合表情空洞。
方雪凝撫著他如刀刻般的下顎。「懷合,我想嫁給你,你願意再跟我求一次婚嗎?」
她輕撫著他無名指上的婚戒,嘴角泛起羞赧的笑意。「你在等我對吧?這婚戒應該有另一只女戒?懷合,我等著你幫我戴上。」
晚上十一點,穆妍然才回到寧家。
自從寧懷合離開之後,她愈來愈害怕回家要面對長輩的不開心和警戒似的緊繃,長輩們知道一些事,又像在回避著什麼,更怕她開口詢問,整個氣氛詭異得讓人無法承受。
所以她開始拖延回家的時間,也幸好現在度假村的案子交到她手上,讓她能台北、宜蘭兩地跑,想早點回家都不可能。
寧懷合離開十天,那種以為是南柯一夢的想法始終沒有斷念過。她當然沒刻意找人,哪怕是工作上需要聯絡,也是以LINE的方式在訊息中和大老關解釋緣由,至于他要回訊批示意見,還是由林主秘傳達,一切隨他開心,反正,是逃避也好,她就是不想和他說話。
這陣子唯一的好事,就是工作很忙。
她揉揉手肘,早上出了點狀況,也怪自己心不在焉,在工地現場不小心跌了一跤,人沒事,最先落地的手肘卻撞出一個大瘀青。
她疲憊地推開主臥室的門,走了進去。
只見房內開著一盞夜燈,寧懷合就坐在床頭,安靜地等著她回來。
一個離開十天的男人,她該不該上前說聲「好久不見」?
人回來也好,十天或一個月還是一年都沒差,至少把事情說個清楚。
她很累,她想問可不可以結束這荒唐的鬧劇,她演得好累,她好想念一個人住在吳興街那時的寧靜,可惜,她已經累到提不起膽量來了。
他穿著白襯衫和西裝褲,像一只蟄伏又狂野的豹。清秀又帶著陽剛味的側臉,籠罩在暈黃的燈光之下,那深刻的線條,危險得讓人不想去靠近。
听到關門聲,他視線投來,幽深的黑眼在見著她之後,灼燙的火迅速點燃。
「你在工地跌倒了?」
如果在十天前,她會將他的問話解讀成關心,但現在不會了,隨便,他是大老板,想說什麼都隨便他。
「是啊,很糗,你怎麼會知道?」她順手月兌掉小西裝外套。
你怎麼會知道?
晚飯後,林主秘來醫院報告工作事項,無意間提到她在宜蘭工地跌倒的事,他一秒也待不住,立刻趕了回來,根本不管雪凝二十四小時如影隨形、不放人的監視。
「以後要去宜蘭就讓司機開車接送。」他的聲音很緊繃,飽含一種壓抑。
穆妍然聳肩,隨便,大老板開心就好,要她架著拐杖走路都無所謂。
十日後的相逢,如魚刺鯁在喉中,許多的好奇和抗議都懶得開口,她好累,她要洗澡,然後睡覺,不想理他。
「過來。」大老板卻下了指令。
穆妍然沉著臉不動。雖然知道這種無聲拒絕在大魔王眼里根本是小兒科,但她就是不想靠近他。她心里還怨著、氣著,也討厭著!
寧懷合看著她。
幽暗的光影中,她一身利落的套裝,合身的襯衫勾勒出她優雅的女性線條,哪怕是一天的忙碌也掩不住她的干練耀眼,她的精神力和行動力,遠遠超過商場上許多叫得出名號的敵手,她就是這樣神奇的存在,無論工作或家里,都是無人可以取代的珍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