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老爺知道了,自然對兒子大為贊賞。蔣掌櫃是能干,但再怎麼能干也是齊家請的,領齊家錢銀,拿捏齊家少爺,好大的威風。
彼氏知道,更是樂翻,蔣掌櫃是蔣姨娘親爹,老太爺把私房分下來後,蔣姨娘一直忿忿不平,覺得一樣是孫子,為什麼嫡庶差距如此之大,當著她的面不敢抱怨,但只怕沒少吹枕頭風,這不,城西茶莊就讓她爹去當大掌櫃。
蔣掌櫃大概也覺得女兒受寵,便把自己當一回事了,居然想拿捏他們齊家的嫡子?真是不知死活,現在可好,自己求去,沒什麼好說。
叫來兒子一問,才知道原來那不挑茶居然是程商建議的。
齊躍進敢當面罵蔣掌櫃,一方面固然是沒把他當回事,一方面自然也有打算,城西離專收綠茶跟青茶的莊子近,一天就能來回,然後多調幾個揉捻的過來,讓他們專門負責綠茶跟青茶,白茶紅茶黑茶則交由沒走的識茶小子,兩天即能穩住。
卻沒想到這時,少數留下的人里,有人向前一步,跟他提了這「不挑茶」的提議。
齊躍進一听,覺得這提議更好,只要把桶子按照價錢排列寫上價格便行,店里有五人沒走,他又把自己院子里幾個識字的下人送來,從蔣掌櫃派人來說不干了之後,不過耽擱了一個時辰,這便開賣,生意不比平常差。
彼氏听得笑容滿面。
戴嬤嬤也笑說︰「這是小姐好心,當年救程商一命,現在回報給少爺了。」
這是齊溫良第一次听到「程商」二字。
沒多久就听說大哥把程商提拔為城西的大掌櫃,城西茶莊本來就是齊老爺給兒子試手的,因此什麼都沒說。
茶莊淨銀一年三算,城西的利潤一向少,三十幾個茶莊中算是偏後面,但又不是墊底的那種,自程商當了大掌櫃後,第二次結銀時數字竟是多出不少,已經從最後幾個爬升到中間,這下,原本還一直說著「擔心老爺多年心血付之一炬,還是妾身回家跟爹爹說,讓爹爹再回來替老爺分憂」的蔣姨娘也無話可說。
齊躍進初生之犢不畏虎,局面開得漂亮,隔年,城西的淨銀沖入前三,僅次于百年的本店,以及梅花府的梅花店,齊老爺跟朋友見面,個個恭維他虎父無犬子,嫡少爺真有本事。
齊老爺自然得意萬分,雖然一間店的淨銀跟大掌櫃的作事方式有絕對關系,可重要的是,自己兒子識人嘛。
千里馬也得有伯樂賞識,而他的兒子就是那伯樂。
齊躍進又提了一個心月復去接城西掌櫃,然後把程商調去鎢州那間位置極好,但淨銀年年墊底的茶莊。
程商似乎也上手了,這次更快,第一次結銀就讓鎢州那間拖後腿的店甩月兌墊底,淨銀比起過往多出七成,不只如此,第二次結銀前,奴僕傳來消息,齊家成了知州府上的供應茶商,一下子打開知名度,人是好風尚的,听說知州都喝他家的鳳凰茶,便也想喝喝看,讓他們齊家茶莊鋒頭瞬間壓過在鎢州經營多年的趙家茶莊。
消息傳回馨州,齊老爺樂了好一陣子——他討厭趙老頭很久了,總算能壓他一回,爽。
而在深宅後院中的齊溫良,就這樣一次又一次听到這名字。
不管是爹爹,娘,或者大哥大嫂,說起他來都是笑的,嫡弟躍東還說將來要跟他學呢。
自己懂琴棋書畫,卻不太懂生意,這兩年因為程商的關系,才知道原來算帳有分結銀跟淨銀,結銀是面子,淨銀才是里子,爹娘說,程商很能掙里子。
有次齊溫良帶著丫頭去齊躍進的書房想討本書來看,下人見是嫡小姐,自然沒阻攔,剛好齊躍進書房門口的丫頭淨手去了,沒人守著,她便直接推門而入,自己尋起書,選了一本史書,正想出去,卻听得外頭一陣聲音,齊躍進跟一名陌生男子兩人說笑而入。
那男子比齊躍進高上一些,身材頎長,一身簡單藏青色的袍子,氣色極好,雙目炯炯有神。
兩人一對上眼,齊溫良連忙低下頭,心里跳得很,雖然只不過是一瞬間,卻還是記得了,這人眼楮真亮。
有點難形容,但跟石榴帶來的那些話本中形容的一樣,有星星在閃……
倒是齊躍進十分大方,「溫良,這即是哥哥跟你提過的,現在在鎢州茶莊的程掌櫃。」
他其實不太贊成母親用官家的方式教導這個妹妹,守禮得太過,簡直別扭,馨州的大戶小姐,只有溫良不出門,不上街,即使跟李石榴小姐那樣要好,也只在李老太太生日時去李家,其余都是李小姐乘著馬車到齊家拜訪,外人說起齊家姑娘好教養,但他卻覺得妹妹可憐。
兄長在,見見外男又有什麼。
將來溫良嫁入紀家,那些店家還不是要人替她打點,難不成她不用跟掌櫃面對面對帳嗎?再者,紀家也有不少管事是男子,按照母親「男女有別」的教養方法,將來溫良這少女乃女乃還得繞著走,避免在院子撞見男管事,多奇怪。
難得有這機會,他便想讓妹妹見一下外男,總不能將來進了紀家,管事一跟她說話,她人就害怕的跑了。
「程商,這是我親妹。」
齊溫良听得一陌生聲音說︰「程商見過三姑娘。」
她實在很想跑走,但這樣跑了又很奇怪,只好低著頭說︰「程掌櫃不用多禮。」
齊躍進原本想留她喝茶,後來見她別扭得厲害,只好放她回去。
齊溫良回到韶華院,總覺得心還跳得厲害,鋪了畫紙作畫,卻是定不下神,耳朵熱,擔心被葉嬤嬤瞧出端倪,吩咐葫蘆不準把在大哥書房遇見程商的事情說出去。
這就是齊溫良唯一一次見到程商。
「見」是這麼一次,但「听」真的無數次,齊躍進膽子大,程商有本事,這兩人倒是配合得天衣無縫。
百年茶莊,八代傳承,總有些舊人舊事看著不順眼,但又礙于人情不好清掃一番,這下可好,齊老爺把店交給兒子理所當然,新當家派自己的人去整理也是理所當然,程商沒有人情包袱,什麼都來,「我在齊家工作已經四十幾年了,我分過的茶比你吃過的飯還多」,「我跟齊老爺可是三十幾年的朋友,誰敢質疑我的帳本」之類的話,在他面前都沒用。
蔣掌櫃事件後,程商倒也學了個經驗,要去鎢州之前另外訓練了十五個人起來,要是接手時茶莊的人也跟著拿翹說不干,這十五個人可以馬上頂上。鎢州茶莊的人見人家有預備軍呢,哪敢再說什麼,配合度高得很,如此,淨銀多了不說,最重要的是規矩建立起來了。
蔣姨娘的親爹是第一個被掃出去的,石姨娘的四弟也被掃出去了,至于祖輩親戚留下的沉重人情與姻親關系,自然也是一並拔除,程商才不管你喊齊老爺什麼,總之莊子不賺錢,就把帳本跟鑰匙交出來唄。
齊老爺知道這回功夫施下去,齊家茶莊只會更穩固,為了兒子跟子孫的將來,只有同意的分,又不想有遠親上門跟他訴苦討人情,遂交代了程商,若是有弄走誰,記得寫信送來,他好出門躲躲。
丙然有些被拔除了職位的親戚到康祈府鬧,顧氏以家中還有兩個女兒未婚為理由,不接待外男,將那些親戚安排在康祈府最好的客棧,吃喝自然由齊家負責,其余一毛不給,那些來「討公道」的老親戚這才知道,齊老爺不會替自己作主,這件事情齊家根本就是默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