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生長在這樣的家庭里,可蘇雷遠對她的教養可是一點都不馬虎,除了請大儒到家中教她四書五經,還聘名師教導她琴棋書畫,並延請一名自官衙退休的教頭教她練氣以調養身子,不為別的,只為將她培養成一個全才的閨秀。
可她越是長大越是古靈精怪,離閨秀越來越遠……
「小姐?」看著眼前這裝可憐的爛賭鬼,通殺皺了皺眉頭。
苞在她身邊十年了,通殺早就發現一件事……蘇深雪對姓陸的人沒有抵抗力。
只要知道對方是姓陸,不管對方是什麼阿貓阿狗,只要在她面前裝可憐,扮淒涼,她便會不管三七二十一的伸出援手。
他從來不知道為什麼,也沒敢問為什麼。他是下人,小主子說什麼便是什麼,他不能問不能管。
蘇深雪剛才听這人說他家中有八十幾歲的老母親生病,妻子有殘疾,無法干活,幾個孩子小的小,笨的笨,全靠他一人獨撐家計,于是才會到賭坊來試試手氣,未料卻輸光了家用。
她听了後十分同情,不只將這人輸給莊家的錢全還給了他,還要通殺將身上所有的錢也都奉獻出來。可她不知道的是……這個姓陸的爛賭鬼根本一點都不值得同情可憐,他家中可憐的景況確實不假,可他壓根兒沒擔起養家責任,而是靠著妻子替人縫縫補補,勉強維持家計。
他雖有工作,可他賺的全拿去賭博,一毛錢都沒給過家用。
通殺想告訴蘇深雪這件事,可蘇深雪已不耐煩的嘖了一聲——
「快給他吧。」說著,她的手伸了過來,自他腰間拿出裝著銀兩的錦囊,便塞進對方手中。
陸姓男子拿著那錦囊,笑得闔不攏嘴,「謝謝蘇小姐,謝謝蘇小姐,我先走了,我家中老母還等著這些錢救命。」說著,他頭也不回,像是擔心她會反悔似的快步跑走,一下子就消失在街頭的人群中。
幫了一個姓陸的,蘇深雪臉上有藏不住的滿足。
看著她,通殺嘆了一口氣。「小姐,你知道嗎?你剛又做了濫好人。」
蘇深雪微頓,然後笑笑,「沒關系。」
「惻隱之心不該用在這種人身上。」他說,「那人是個賭鬼,他根本不養家的。」
「我知道。」她聳聳肩,一派輕松,「但也許我對他的惻隱之心,能教他突然良心發現,然後變成一個顧家好男人也說不定。」
聞言,通殺真不知道要說什麼了。
「好啦,今天我又做了一件好事,咱們喝茶去。」蘇深雪說著,毫無男女之防的拉住通殺的手,邁開大步就往前走。
「小姐,」通殺兩腳一定,沒讓她拖著他往前,「把啾啾一起帶上吧。」
蘇深雪微微皺起眉頭,「啾啾又不喝茶,而且她很無趣,老是在一旁小姐你不能這樣,小姐你不能那樣,啾啾啾的念個不停。」
她學著啾啾的聲音跟動作,逗得通殺忍不住一笑。
啾啾是蘇深雪的丫鬟,大她兩歲,從小便跟在她身邊。因為她實在太愛嘮叨,蘇深雪覺得她活像是只麻雀,所以幫她取了這個綽號。
雖是賭坊出身的小姐,可老是讓一個男僕在身邊伺候總不尋常,年幼時也就罷了,如今她已經十七,老是跟一個男人同進同出的,難免惹人閑話。
當然,以她的身分,那些閑話是斷不可能在她面前說的,可是嘴巴不說,那看著的眼神總透露出疑慮及不苟同。就連蘇雷遠身邊的親信都不只一次跟他說,該讓蘇深雪跟通殺保持距離,並讓通殺到賭坊里工作。
可蘇雷遠每一次才把這事跟蘇深雪提了個頭,她就嘟著嘴,眼底、臉上有千百個不願。蘇雷遠就這麼個寶貝,又曾經差點失去,哪舍得她不順心,于是便也睜只眼閉只眼的縱容著她了。
只不過蘇深雪毫無忌憚,通殺卻是小心翼翼。他十二歲起便跟在蘇深雪身邊,陪她讀書、陪她學琴,陪她作畫,陪她練功,也陪她搗蛋……天真活潑、冰雪聰明又長得嬌媚可愛的她,討了所有人的喜愛,也攫住了他所有心神。
對他來說,她不只是小主子,也像是妹妹,更是對他來說很重要的人。在他心里,她是一個特別的存在,每每想到她,他心里就有奇妙的感覺,可他說不上來那是什麼感覺……他只知道,她的喜怒哀樂都牽動著他的心,她開心,他便也歡喜;她生氣,他替她不平;她難過,他努力討她歡心,他願意也樂意為她做所有的事情——只要她開口。
不過隨著年齡增長,他漸漸的覺得自己要跟她保持適當的距離。她不再是小女孩了,他不能讓她的名譽受到一丁點的損害,因為……終有一天她會嫁人。
每當想到那一天終要到來,他的胸口就會抽緊。
「別管啾啾了,咱們走。」蘇深雪一把拉住他的手,硬是將他拖著往前走。
等他們來到人聲鼎沸的元氏茶樓,早已座無虛席。
掌櫃見蘇深雪來了,立刻前來招呼,「蘇小姐,喝茶?」
「當然。」蘇深雪朝茶樓里一掃眼,「沒位置?」
「就快有了,你稍等一下。」掌櫃說著,立刻叫來一名跑堂吩咐,「待會兒樓上那正在整理的位置留給蘇小姐。」
跑堂愣了一下,「可是……魏二小姐已遣人來訂了位置。」
「是嗎?」掌櫃一怔,不覺皺起眉頭。
魏二小姐,其名魏緹,長蘇深雪一歲,其父是向陽城的一名文官——魏崇範,她排行老二,于是大家都稱她一聲魏二小姐。
魏緹也是管不住的野性子,雖是官家小姐,但是好勝又貪玩。她的夫子同時也是教導蘇深雪四書五經的夫子,兩人自幼便是競爭對手,從背書到擲骰子,她都要跟蘇深雪一較高下。
兩人並沒培養出同門之誼,反倒是水火不容,不時較量。
「小姐,既然沒位置,咱們今天別喝茶了。」通殺說道。
他太清楚兩人之間的過節,他知道……魏緹一來,兩人踫上,那肯定又是一場腥風血雨了。為了避免一場不必要的戰役,他想趁著魏緹還未出現前把她帶離現場。
「魏緹訂了什麼時辰的位置?」蘇深雪問。
「午時。」跑堂回答。
「現在都未時了吧?她逾時未至,而我先到,干麼給她留位置?」她問。
一邊是賭坊千金,一邊是官家小姐,一黑一白,掌櫃都不好得罪,此時不免面露難色。不過魏緹逾時未至是事實,她倒也是有理。
「掌櫃,你這茶樓翻桌翻得快,魏緹又不知道何時空出位置,你先給我,她稍晚來了,自然還有位置給她。」這位置要是別人要了,蘇深雪便也作罷,可偏偏這位置是死對頭魏緹要的,她就不讓。
掌櫃不敢得罪她,又見魏緹未到,于是便吩咐一旁的跑堂,「行了,位置先給蘇小姐吧。」
就這樣,蘇深雪帶著通殺上到二樓就座,點了一壺茶又叫了幾盤糕點。
兩刻鐘不到,魏緹來了。她身邊除了貼身丫鬟跟隨從,還有年紀跟她相仿的一男一女。
蘇深雪居高臨下,只見剛才幫他們帶位的那個伙計上前跟魏緹說了幾句話,魏緹便一臉生氣,頭一抬,兩只眼楮便朝著蘇深雪所在的位置望過來。
見狀,通殺知道這兩只小母老虎又要惡斗了。
不一會兒,魏緹帶著人上來找她理論了。
「喂!蘇深雪,你給我起來!」魏緹一到桌旁,便頤指氣使的道。
蘇深雪好整以暇,閑閑的笑睇了她一眼,「茶樓是你開的?你叫我起來,我便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