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她輕輕應一聲。
「徐安瀾,安瀾取自王褒四子講德論,「天下安瀾,比屋可封」。」他從口袋掏出一封信,交入她手里。「一年後,你若能想通,打個電話給我,我的手機號碼會一直跟著我。」
她臉紅著,沒來由想起她人生第一包衛生棉條,是他奔去為她買來的,也是他若無其事教她如何使用。
四年時光……他們之間,有太多細數不完的點點滴滴。
Aaron對她究竟是如何看待,她其實是想不清楚的,也不願想得太清楚。
「Aaron,謝謝你這四年照顧我。我要過海關了。」她說,急著轉身離開,深怕再停留,有些什麼就要被揭穿。
「周紜霓!」Aaron拉住轉身想走的她,「我知道你想改去父姓,現在,我是第一個叫你名字的人,你會……一輩子記得我吧?」
他聲音彷佛有絲淡淡不安……向來自信滿滿的天才型男人,會不安嗎?她有些困惑。
「我會永遠記得你。」她回答他。
「喊我的名字,跟我道別。」Aaron說。
「徐安瀾,再見。」
「周紜霓,再見。我等你電話,一年後,希望你……不會忘記我。信,上飛機再看。通關吧。」他模模她的頭,然後轉身,毫不留戀的走了。
飛機起飛後,她拆開信,Aaron漂亮蒼勁的字跡躍然紙上—
Betwixtmineeyeandheartaleagueistook,
(我的眼楮與心締結盟約)
Andeachdothgoodturnsnowuntotheother,
(從今以後要互相幫忙)
Whenthatmineeyeisfamish'dforalook,
(當眼楮想看到你時)
Orheartinlovewithsighshimselfdothsmother,
(或者相思之心快被嘆息窒息時)
Withmylove'spicturethenmyeyedothfeast,
(眼楮就把我摯愛的肖像擺上筵席)
Andtothepaintedbanquetbidsmyheart;
(邀請心共享這畫卷繽紛的盛宴)
Anothertimemineeyeismyheart'sguest
(下一次,眼楮又成了心的座上客)
Andinhisthoughtsoflovedothshareapart;
(分享心的一部分情意纏綿)
So,eitherbythypictureormylove,
(這樣,或靠你的畫像、或靠我的愛戀)
Thyselfawayartpresentstillwithme;
(你縱然與我遠離,也仍舊與我同在)
Forthounotfartherthanmythoughtscanstmove,
(你走不出我的思緒)
AndIamstillwiththem,andtheywiththee;
(我跟著思緒,思緒又跟著你)
Or,iftheysleep,thypictureinmysight
(他們若是睡了,我眼中你的肖像)
Awakesmyheart,toheart'sandeye'sdelight.
(將把我的心喚醒,讓眼與心一同歡愉)
徐安瀾
Aaron寫給她一首莎士比亞十四行詩,她想起十五歲生日那天,Aaron送她的禮物是一張他畫的素描,素描她的側臉,素描里的她眉眼間有淡淡憂郁,青春的臉上有絲不搭調的滄桑。
當時她問︰「我看起來像這樣嗎?」
「怎麼?你認為我畫得不像?」Aaron揚眉,笑問。
「五官幾乎一樣,但氣質……看起來似乎有些憂傷?」她問。
「是,我一直想問,是什麼讓我的漂亮女圭女圭這樣傷感?但我想你不會告訴我。還不到時候,總有一天,我會知道答案。」Aaron說。那次,是Aaron唯一一次在他們獨處時喊她「我的漂亮女圭女圭」。
「我另外畫了一張你的正面五官素描,那張不送你了,我要留著。」他笑咪咪接著說。
她沒問他為何留她的素描?
飛機上,看著徐安瀾張揚的心意,她懵懵懂懂明白了什麼,卻又抗拒著呼之欲出的答案。
離開台南前一晚,祖女乃女乃敲了她的門,問她要不要到主屋打電話?有沒有什麼人是她想要在離去前說幾句話的?好比她母親?或者是要好的朋友需要道別?
她不是很明白,祖女乃女乃的意思好似她快要離開這個世界。
照理,結業隔天她會被分發到海外分支,但祖女乃女乃沒明白說她的去處,只說明天司機送她去機場,自然會告訴她去哪。
她不曉得女乃女乃為何如此神秘?不願事先透露她被分派到哪里,可她也不打算問。
其實,一年下來的清靜生活,讓她遇事更淡定。女乃女乃不願說,她也沒多少好奇探問。
明天的去處,明天總會知道的。
倒是女乃女乃特地讓她打電話這件事,她覺得驚奇。她已經整整一年沒踫過任何科技產品,她沒打過電話,沒用過電腦。
她只猶豫半晌,便走入主屋,祖女乃女乃領她到書房,交代管家送來一杯熱茶,便為她關上房門,留她一個人在書房。
她拿起話筒,想也沒想,一串號碼從她指尖流出,接通音兩響,那頭立即有人接了。
第1章(2)
兩邊都沒開口,遲疑了一會兒,她低聲喊了三個字,「徐安瀾……」
「周紜霓。」那頭,似笑非笑的聲音帶了點許沙啞,「整整一年。」
「我結業了,明天分發工作。」她喉頭有點緊,說不出什麼心情。十七歲的她,算不算長大了?可就算長大,他們之間也沒有任何可能。
「等我一天,我去台灣找你。我搭今天的飛機,再兩個小時起飛。」
「現在有班機?」
「沒有,但我有私人飛機。」
沉默,她實在不了解徐安瀾。
「以後……你有的是機會了解我。」徐安瀾卻是了解她,接著又說︰「這一年我想了很多,周紜霓,我沒辦法等你長大了,沒辦法等你明白我的心意,實在太痛苦,整整一年沒有你的消息、听不到你的聲音。你接受也好,不明白也罷,無論如何,我都決定把你留在我身邊,我已經沒辦法給你時間了。我想你……想得……快要死了。」
她握著電話,忽然淚如雨下。
鎖在陰暗里的記憶猛然翻涌上來,恐懼的、邪惡的,那些被她埋得很深,不願踫觸的過往,跳出來狠狠咬得她的心鮮血淋灕。
「徐安瀾……我……我害怕男人……」她艱困的吐出話來。
徐安瀾抓緊了手機,許久才輕緩如氣音的吐出問句。
「誰傷了你?你哥?還是你父親?」他一直清楚她受過傷,才會畏縮退卻,把所有精力都用在求知上。他只是沒想到……她的傷竟是如此。
她痛哭出聲,一想起那些事,她就惡心、想吐,恨不得死了算了!可是,她想告訴他,想讓他知道她不是不明白他……而是不願燦亮如星的他,陪她跌進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