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他的疏忽還真是徹底,瞧,小矢的不肯放手證明了自己極需要安全感,好在她來了,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她不敢來,她的勇氣從被他誤解的那一刻起便消失殆盡,但她答應過雪舞,這份承諾給了她不得不來的理由,于是,她帶著千萬斤重的諾言走這一遭。
所幸的是,這一路走來都沒有遇到阻礙,警衛先生一看到她,二話不說就放她進門,而僕人則未問原由便指引她方向,或許是她長得一副善良樣吧,否則大家怎麼都這麼放心她這個陌生人進門。
第6章(2)
她胡亂地猜想著,卻不知他們會放行是有原因的,除了他們的主人已多日不曾回家,小主人的哭鬧令他們心疼外,再者是她的容貌與氣質像極了日前來過的一位夫人,那位夫人是主人的朋友,所以大伙兒便大膽地猜測,她們可能是親戚,既然如此,她應該也是主人的朋友。
至于第三個原因則是,小主人曾經在他們的面前提過一個人,而且每次提起都笑咪咪的,甚至有一回抓著花匠猛問,秋海棠長什麼樣子、家里有沒有種,而這位小姐的名字正好有個棠字,想必她就是小主人念念不忘的阿姨吧。
綜觀之後,再見到小主人破涕為笑,證明了他們猜測無誤,所以他們才會安心地退下讓他們獨處。
「阿姨,我叫你媽咪好不好?」齊藤龍矢突然問。
桑思棠有些錯愕。「為什麼?」
「媽媽說,她不在的時候我要叫你媽咪,現在媽媽不在了,小矢是听話的乖寶寶,所以小矢要叫你媽咪。」他稚氣地說道。
「這些話媽媽是什麼時候告訴你的?」
「就是那天去看女乃女乃的時候啊,媽媽天天都有說,還叫我不可以告訴爸爸。媽咪,為什麼不可以告訴爸爸?爸爸不喜歡我叫你媽咪嗎?」
小矢天真的問題,問得她不知該如何回答,才五歲的孩子,他能懂多少,雪舞想得可真遠。
「小矢,你可以叫我媽咪,但就像媽媽告訴你的,不可以告訴爸爸,也不可以在爸爸面前叫我媽咪,知道嗎?」桑思棠回避他的問題,認真地交代。
「好,小矢很听話,不會告訴爸爸,也不會在爸爸面前叫你媽咪,因為小矢喜歡叫你媽咪,也喜歡媽咪當我的媽咪。」
他似懂非懂的話語,听得她動容不已。
「小矢真乖,媽咪也好喜歡、好喜歡小矢哦!」她摟緊了他,但她知道不能待太久,怕撞見孩子的爸。「小矢,媽咪該回去了,不然……」
「不要,媽咪不可以走,不可以不要小矢,不可以啦!哇……」齊藤龍矢心驚地哇哇大哭。
哭聲驚動了管家,管家連忙趕到客廳,急問︰「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婆婆,媽咪不要小矢,媽咪也不要小矢啦!嗚……」他死命摟著她,哽咽地哭訴。
「桑小姐,這……你就多留一會兒吧,小主人他……」
「但是我……」桑思棠難為極了。她何嘗不想留下,但她不能啊!
「桑小姐,小主人真的很可憐,主人像是忘了他一樣,完全都不管他,而小主人又和我們不親,我們實在是……」管家也紅了雙眼。
「那……我帶他回我家,可以嗎?」她無計可施,唯有出此下策。
「這樣啊……」管家低首斟酌著,小主人哭腫的眼眸及祈求的眼光,迫使她不得不當機立斷。「好吧,我替小主人整理行李,桑小姐請你等一下。」
大不了這份差事不干,怕什麼?等主人發現再說吧。
十分鐘後,管家拿著一個小包包遞給桑思棠。
「這麼做會不會太……」她擔憂地接過小矢的行李,不知該如何形容自己此時的感受。
「放心吧,主人會發現除非是奇跡出現,不是我這個做下人的沒口德,我想,夫人的健在與否……你該懂我的意思。」
桑思棠會意地頷首,留下了自己的住家地址和電話後,便帶著小矢回桑家。
結果正如管家所預測的,齊藤羽桓並沒有發覺兒子不在家,這期間他縱使有回家,但總是來去匆匆,未多加停留,自然是連問都不曾問過。
這幾天待在桑家,桑家的每個人都相當照顧齊藤龍矢,讓他每一天都覺得幸福又快樂。
這一晚,他下午玩得累沒睡午覺,以致吃了晚飯、洗了澡就七早八早上了床,依偎在桑思棠的懷中,小腦袋瓜不禁回味起這些日子的點點滴滴。
在這里,天天都有外公外婆,還有一個小姊姊陪著他,他都不會一個人,尤其小姊姊對他最好了,時常帶著他到處去玩,小姊姊說雖然她是媽咪的妹妹,但她還很年輕,所以不可以叫她阿姨,那樣會把她叫老了。
還有,媽咪家好熱鬧,時常會來好多人喔,原來上次來過他家玩的弟弟和妹妹是媽咪姊姊的孩子,媽咪的姊姊說,他可以叫她阿姨,因為她臉皮薄,叫阿姨比較合適她。
然後,又來了一個大姊姊,她說她叫江明月,是弟弟和妹妹的干媽,而他不是她的干兒子,所以不可以跟著叫干媽,只可以叫她阿姨。但他都還沒來得及叫她一聲阿姨,她就又要他改叫她大姊姊,因為她听到他叫媽咪的妹妹小姊姊,她說她才不願吃悶虧,所以她自願降級。
這是什麼意思啊?他都搞胡涂了,不過,大姊姊好厲害,姨丈好怕她呢!
他好高興媽咪帶他回家,真希望永遠待在媽咪家,可以跟媽咪睡,又可以跟好多人玩,真好,以前在日本的時候,除了爸爸媽媽,其它人都會欺負他,沒有一個對他好。
還有一些他不認識的阿姨,他更討厭,她們雖然對他好,但都是騙人的,只要爸爸不在,她們就偷偷罵他,說什麼拖油瓶、礙手礙腳的,看了就有氣,真奇怪,以為他听不懂日文嗎?
還是台灣好,爸爸說這里是他的故鄉,很有人情味,媽咪家里的人都對他這麼好,是不是就叫做有人情味啊?
疑問一起,他轉過身問︰「媽咪,你對我好是不是就叫做有人情味啊?」
「唔,是誰告訴你的?」桑思棠不禁莞爾。
「爸爸啊,他說台灣最有人情味了。」他起床學著父親的表情。
「小矢,爸爸真的這麼說嗎?」
「對啊,爸爸說錯了嗎?」
「沒有,等你長大了,不需要任何人向你解釋,你自然就會明白什麼是人情味。」
「要等到長大才會懂啊,那要等多久?」齊藤龍矢扁了扁嘴。
「人小表大,下午玩累了吧,快睡,明天小姊姊不是還要帶你去動物園嗎?要是你起不來,小姊姊就要自己去,不等你了喔!」她故意嚇他。
聞言,他立即鑽到被窩里。「媽咪晚安。」
「小矢晚安。」
桑思棠輕撫著齊藤龍矢柔軟的發絲,思緒紛亂的想,又過了一天,他還沒有來找兒子,難道他還沒發現兒子不見了嗎?這太夸張了吧,都快一個星期了!
她低頭望著沉入夢鄉的小矢,她有著說不出的心疼,他的媽媽就要走了,而他卻什麼都不知道,她雖不想瞞他,但他能明白什麼叫做死嗎?
「雪舞,你還好嗎?」轉望明亮的夜空,墜落的一顆星辰,令她的心頭猛然一怵。不,這只是自然的天象,沒有特別的意思,更不是因呼應她的話而生。
她慌忙地別過頭,但心中的不安卻不停地鼓噪著,于是她起身下床,試圖用來回踱步平息這股不祥的思緒。此時,鬧鐘的滴答聲強而有力地傳達至她的腦子,彷佛在訴說著去看看吧、去看看雪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