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一早就聞到頭腦湯的香氣,口水早就流了滿地,听到可以吃,馬上鞠躬哈腰。「多謝七女乃女乃!多謝七女乃女乃!」
如意手上端著頭腦湯和幾個花卷,正好和這兩個跑得比飛還要快的奴才擦肩而過,不禁有些奇怪,「怎麼回事?」
「沒什麼。」安蓉轉身走回廂房內,在桌旁坐下,「我好餓!」
聞言,如意趕緊把還冒著煙的頭腦湯呈在主子面前。「奴婢也叮嚀過老何,要留一些等姑爺回來吃。」
安蓉喝了一口頭腦湯,才開口問道︰「別莊里頭有幾個奴才?」
「只有一個老門房,以及方才姑娘見過的兩個干粗活的奴才,另外還听說對面的西廂房內住了人,姑爺都稱呼對方一聲五叔和五嬸,夫妻倆還有個尚未出嫁的女兒……」她詳細地說明。「不過打從一早到現在,奴婢還沒見過這一家子。」
「還以為只有咱們住在這兒……」都怪相公沒早點說,安蓉也好事先準備見面禮。「要送什麼好呢?」
就在這當口,主僕倆同時听到房門傳來「喀啦」的聲響,似乎有人刻意壓低嗓音在說話,不禁心生警覺。
「誰在外頭?」如意動作可利落得很,馬上沖到門口察看,果然看到外頭有兩個人,一個是四十出頭的中年婦女,另一個則是十五、六歲的小泵娘,看起來就像是母女。「你們是……?」
「咱們不是故意……要偷听……」方氏拉著女兒的衣角,滿臉慌張。
常玉芳唯唯諾諾地說︰「我跟我娘听說永禎堂哥昨晚從祁縣回來,還帶著堂嫂,所以才想來……」
「如意,外頭是什麼人?」安蓉揚聲問道。
如意便直接請這對母女進屋。
見她們走進來,安蓉有些困惑,便看向自家丫鬟。「她們是……」
「我叫玉芳,這是我娘,見過堂嫂。」乍見宛如牡丹花盛開般的曹安蓉,無論容貌還是氣質,都不是自己比得上的,她不禁滿眼崇拜。「不知堂哥是否跟堂嫂提起咱們的事?他都叫我娘一聲五嬸……」
方氏扯了下女兒的袖子。「那是他不嫌棄。」自己的丈夫不過是婢女所生,連個妾都不算,在常家的身分就跟奴才差不多。
「我又沒說錯,堂哥確實是這麼稱呼娘的。」常玉芳兩顆眼珠子滴溜溜地在房里打轉,見到那些還貼著囍字的昂貴妝奩,看得眼楮都直了,巴望著跟這位剛進門的堂嫂多多親近。
安蓉不禁多瞅了面前這對母女幾眼,見她們穿著普通,就像一般人家出身,實在不像是常家的人,也只有庶子才會遭到如此冷落。「五嬸請坐。」
「呃、是。」方氏沒見過什麼世面,面對安蓉,手腳都不知該怎麼擺。
「我正打算過去跟五嬸請安,五嬸就親自過來了……如意!」安蓉瞥了自家丫鬟一眼。「把我娘給的木匣子拿過來。」
如意福了,便走向擺在牆角的瓖嵌彩繪花鳥推光漆器櫥櫃,從里頭拿出要找的東西。「姑娘,東西拿來了。」
安蓉便從木匣子里頭拿了原本準備送給二嫂的見面禮,正好轉送給對方。「這是一點小小的心意,希望五嬸會喜歡。」
方氏再三推托,最後還是收下了。
「娘,快打開看看!」常玉芳連忙催促。
「你這孩子……」她面露羞窘,還是敵不過女兒的要求。
常玉芳眼楮發亮。「娘,這支銀簪好美!傍我吧!」
「別讓你堂嫂看笑話了……」方氏尷尬地說。
安蓉則替對方說話。「堂妹與我年紀差不多,喜歡這些東西也是正常的……」
接著走向鏡奩,從小抽屜中拿了一只全新的胭脂盒過來。「這個給你。」
「要送給我?」常玉芳欣喜若狂地接過去。「謝謝堂嫂!」
方氏兩手絞著絹帕。「這怎麼好意思呢?」
「以後大家都住在這兒,五嬸就別跟我客氣了。」安蓉心想,不只住在別莊里的親戚,就連相公衙門里頭的同僚,還有知縣大人,都得要送份禮,對于這些人情往來,自己還有得學呢。
聞言,方氏母女都不由得受寵若驚。
第5章(2)
在這同時,常永禎已經來到衙門後堂,原本只是想要稟明上司,自己已經回到平遙縣,由于分內的工作由典史暫代,也要向對方致謝。
江知縣見到他這個縣丞回來,像是看到救星。
「……張家昨天一早就來擊鼓鳴冤,還直接把女兒的遺體抬來,也遞了狀子,要本官命穩婆驗尸,要告的還是你們常家的人,更是令人頭疼,你說該如何是好?」這位江知縣約莫四十多歲,唇上和下巴蓄著胡子,有著一副肥敦敦的身材,簡直可以擠出油來,肚子也快把身上的官服給撐破了。
常永禎原本還想畢竟牽扯到閨女的貞節,多半是息事寧人,也不願意把丑事張揚出去,想不到張家真的告到衙門來,這也就表示他們相當肯定女兒的清白,未曾婚前失貞,是含冤而死。
「敢問大人可曾請穩婆驗過尸?」因為死者是女子,不能讓仵作來驗明清白,只能請來穩婆,而穩婆也負責替受刑的女犯掌嘴。
聞言,江知縣一手支著腦袋,動作遲緩地在太師椅上落坐,才嘆了口氣。「驗是驗過了,本官還怕有所失誤,請了兩個穩婆來驗個仔細,結果證明新娘子真是清白之身,真不知該如何跟張家的人交代。」
「大人自然是實話實說。」常永禎想到住在常家主宅那幾日,雖然無權過問三房的事,還是听到一些不好的流言,諸如三房堂弟風流無度,天天在外頭眠花宿柳,不過才二十,卻已經到了必須服用補藥的地步,三叔和三嬸才會逼他娶妻,無非是希望兒子能早日定下心。
頭部有些暈眩的江知縣不由得甩了甩頭,以為只是最近太累了。
「被告可是你們常家的人,若真的冤枉張家的閨女,害得人家自縊身亡,可不能就這麼不了了之。」
「大人所言甚是。」常永禎不是沒有掙扎過,但是擔任縣丞兩年以來,雖然只是負責糧馬、征稅、戶籍等文書工作,卻也親眼見過不少被害者的親屬,他們心中的委屈和淚水,實在令人無法冷眼旁觀。
江知縣巴不得把眼前的燙手山芋扔給別人。「你總得給我出個主意。」身邊的師爺居然說就看哪一邊塞得銀子多,根本是想害死他,萬一有人告到皇上面前,丟官事小,還會面臨抄家賠補。
「人命關天,還是得要查個水落石出,才能還死者一個公道。」他絕不循私,偏袒自己的親人。
「听你這麼說,我就更難辦了。張家在咱們平遙縣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而常家又是山西晉商中的翹楚,兩邊都不能得罪……」江知縣抱著腦袋哀嚎,他這個七品官是用銀子捐來的,要是沒了,一家子可就得喝西北風。「不如讓張家直接告到巡撫衙門去好了。」
常永禎眉頭皺得更深。「大人,萬萬不可!」
「我知道!我知道!要是越級上告,巡撫大人怪罪下來,說本官玩忽職守,頭上的頂戴同樣不保。」江知縣欲哭無淚地問︰「到底該怎麼做才好?」
他還是只有一句話。「大人要做的就是查明真相,秉公處理。」
直到走出衙門,常永禎心情異常沉重。
如今江知縣決定開堂,也派了幾名衙役前往祁縣,上常家莊園將三房堂弟連夜帶回審問,自己恐怕也很難置身事外。
不過最令人不解的還是新娘子若真是完璧之身,三房堂弟為何又會一口咬定她婚前失貞呢?還有,以三房堂弟必須服用補藥的身體狀況,難不成真的已經到了陽事不舉的地步?若是如此,他為何要冤枉剛嫁進門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