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
「明天見。」徐緯璋聲音溫柔,可比絲絨。
「嗯。」她切斷通話。
徐緯璋不喜歡听她說「掰」,他說這個字是手分手,字不好、音也不好,但凡意思相近的,他都不想听她說。
艾思思握著手機,望著漆黑的夜幕,心情很矛盾。
媽媽說,她不可能遇到比徐緯璋條件更好的男人,人長得好看、身高夠、溫柔體貼、家里非常有錢,也不在乎她的家世,這樣好的人提著燈籠都不一定找得到,找得到也不見得看得上她。
是啊。艾思思唇邊有朵苦澀的微笑,那麼好的人,她不只踫上,還對她一見鐘情、死心塌地追了她兩年多。
她說往東走,他只會笑笑地、溫柔地跟著她往選擇的方向走,她實在沒什麼好挑剔、不滿足的了。
如果黑延棠沒出現,徐緯璋又能再堅持五年的話,等她二十七歲,她很可能牙一咬、眼一閉,就嫁給徐緯璋了。
可是,黑延棠出現了,她真沒想到有機會能再遇見他……
第2章(2)
偏鄉地區沒有城市垃圾不落地的規矩,十幾戶人家共用一個大型垃圾子母車,垃圾車一周來收兩趟,至于廢棄家具則固定放置在鄉長家旁一塊空地,一個月請清潔隊收一次。
艾思思順著蜿蜒山徑而下,夕陽拉長了她的身影,她腳步不慢不快,輕快哼著某療愈系女歌手的曲子,來到鄉長家放置廢棄家具的空地,走進去繞了繞,看見一台舊式藍色鐵線圈電扇,她蹲在電扇前,掐起連著電扇的黑色電線,有一小節橡皮剝落,露出該包裹在里頭的電線,外露的電線斷了。
艾思思看著那台舊式電扇,偏頭想了一會兒,一道熱情的嗓音傳過來——
「思思,你回來啦。」
她轉頭看,是鄉長阿水伯,她站起來,稍微拍去手里的灰塵,笑答,「今天早上回來的。」
「看過你外婆了?」阿水伯問。
「看過了。」
「今天要回台北了啊?」
「對,等一下坐公車到火車站。」
「下次什麼時候回來?」阿水伯一臉熱情。
「看醫院排休。」
「我孫子下個月從美國回來,我介紹你們認識,他在美國當醫生,到現在還沒女朋友……」
「阿水伯,我已經有男朋友了啦。」艾思思笑笑地道。
「唉唷,你們年輕人不是都流行婚前多交往、多比較,有男朋友沒關系,多多比較一下,我孫子很不錯。」
「……」艾思思沒想到阿水伯這麼開放。
她看了看腕表,開往車站的公車一天四班,五點半是最後一班,錯過那班公車可就麻煩了,她彎腰拿起那台遭棄的舊式電扇,對阿水伯說︰「阿水伯,這台壞掉的電扇我拿走羅,我要趕公車,下次回來再聊。」
「好,你快去趕車,要是錯過公車,我家讓你借住一晚啦。」阿水伯揮了揮手,知道艾思思對他的寶貝孫子沒什麼意思,心里很是可惜。
艾思思是個好女孩,勤儉又能吃苦,還是個護理師,配他的醫生孫子明明很好啊。看她提著舊電扇的背影,他嘆一口氣。
艾思思不嫌舊式電扇沉重,提著走出空地,繼續順山徑走,眼角余光掃到前面街燈下一道熟悉身影,楞了一下。
他斜靠路燈,白襯衫、黑色西裝褲,兩袖松松的卷了幾卷,露出結實的手臂線條,彷佛算準她會出現的時間,他神情自在閑適,唇邊帶著淡淡笑意朝她看過來。
她頓了一下的腳重新邁開來,朝那挺拔修長的男人走去。
「怎麼來了?」她到徐緯璋面前低聲問。
徐緯璋極為自然地拿走她手里的舊電扇,低頭看她被太陽曬紅的臉,說︰「今天是外婆忌日,我想你會回來。」
「你可以先打電話給我。」艾思思說著,有些心虛。
「我若打電話給你,你只會說不用麻煩我。」
「……」確實是她會說的話。
「走吧,我車子停在前面。」徐緯璋提過電扇往前走。
艾思思瞧了瞧那輛招搖的黑色保時捷休旅車,沒來由想到一句曾經流行過的話「寧願坐在BMW車里哭,不願坐在自行車上笑」,現在的她明明應該能好好的笑,可是卻有種荒謬感。
徐緯璋大概是這世上僅次于媽媽了解她的人了,不對,說不定徐緯璋比媽媽更了解她,媽媽不知道她今天會來看外婆,但徐緯璋知道。
外婆過世後,她還是常會回來看外婆,媽媽無法來,卻十分灑月兌地說,人生苦短,悲傷的事無須費心惦念,特別是對于死去的人。如果人死後有另一個世界,總有一天大家都會在死亡後重逢,哀傷是多余的。
她無法反駁媽媽的話,卻也無法像媽媽一樣活得那麼自我又灑月兌。有時候她很羨慕媽媽,覺得也許媽媽才是真正懂得活著該向前看的人。
艾思思陷入沉思,一步一步緩緩跟著徐緯璋。他修長的腿若是大大跨一步,她可能需要兩步才能跟得上,她知道,他刻意縮小、放緩了腳步。
徐緯璋的爸爸是某大醫院院長,媽媽是知名律師,徐緯璋是獨生子,說他是天子驕子並不為過。
可她實在笑不出來啊……艾思思苦惱著,少不更事時,夢寐以求的正是像徐緯璋這樣的男人,如今美夢成真了,她卻高興不起來。
「你住的地方缺電扇?」徐緯璋抬起手里的電扇。
「不算缺,只是客廳再放一台的話就不用拿來拿去。」艾思思住老舊公寓三樓,三房兩廳,唯一一台電扇也是從阿水伯旁邊的空地撿回去修好的。
「最近天氣很熱。」
「是啊。」
「你不想裝一台冷氣嗎?」徐緯璋好笑地看著她,他不曾見過像艾思思這樣的女孩,勤儉到了一種極致。
「我不想買新的東西。」艾思思說。
「不然,我幫你找一台二手的舊冷氣,好不好?」
艾思思搖頭,「舊冷氣應該很耗電,反正我挺耐熱的,吹電扇就可以了。」
「小艾,你不用過得這麼辛苦。」
「我不辛苦。」艾思思固執地說。
徐緯璋沒再說什麼,將舊電扇放在後座,幫艾思思打開副駕駛座車門,讓她上車,他再繞過車頭,上車發動引擎,「我先送你回去,等你修好電扇,我帶你去吃晚餐,有沒有特別想吃什麼?」
艾思思搖頭,「沒有特別想吃的。」
「小艾,有沒有人對你說過……」徐緯璋停頓,望著她清麗的臉,欲言又止。
「說什麼?」
「說你常讓想對你好的人不知該怎麼辦才好。」徐緯璋說完,模模她的頭,很有寵溺的意味。
艾思思卻滿臉不知所措,沉默以對。
徐緯璋低低嘆口氣,莫可奈何的淺淺一笑,開了車。
車子開過山路、開過高速公路、開過快速道路,轉入台北市區,這一路一直沉默的艾思思終于說話。
「我不是好女孩。」這話像是用盡她全身的勇氣。
徐緯璋似笑非笑揚起眉,反問她,「我們認識這麼多年,我有說過我喜歡你,是因為你是好女孩嗎?」
艾思思全身微僵,幾秒後她沖口而出,「我懷過孩子,十五歲的時候。」
「生了嗎?」徐緯璋神色平靜,語氣平平淡淡,沒有一絲波紋起伏。
「孩子流掉了。」
「嗯。」徐緯璋低應一聲,「還想那個人嗎?」
「哪個人?」艾思思被他平靜的反應弄得有些迷糊,一下子沒轉過來。
「那個讓你有孩子的人。」車子停在公寓前,徐緯璋替她解開安全帶。
想嗎?其實已經很久不去想了,她與鐘其漢只是彼此生命中的過客,因為有某些相同點而交會,分開後不再有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