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怎麼也想不到,蘇暉明早已與知府大人溫道江同流污,蘇、溫掛勾仍埋在水面下,知者甚少。
至于喝喝花酒並無不妥,生意人哪個沒宴請過地方父母官,就連蘭泊寧也不例外,這本是官商文化,不足為奇。
「大人說的是,我爹的腦袋就是不知變通,小的絕不跟他學,一心跟著大人你發財。」走對路是日進斗金,總有他威風的,他要一口氣將蘭家繡坊踩在腳底。
「哈哈……你這小猴崽仔會拍馬屁,拍得好,本府听得甚為歡喜。人哪,不能一條路走到底,要懂得轉彎。」真識相,是個值得栽培的好人才,他得向「那位」推薦推薦。
「多謝大人提點!大人有任何困難盡避開口,小的傾家蕩產也要為大人赴湯蹈火。」諂媚話不嫌多,他說的順口又不咬舌,句句動人心。
溫道江哈哈大笑。「你是個得人寵的,本府看好你,不過你听說了沒?」
「听說了什麼?」蘇暉明俯身斟酒,實則是靠近些,好听知府大人的教誨,有些事你知、我知,不能道與外人知。
溫知府撫著八字胡,意味深長的瞟了他一眼。「蘭泊寧成親了,他娶了個繡技精湛的姑娘,在小鎮上頗具名氣,以一手錦上添花深受矚目。」
「小門小戶的小女人能有多大的本事,不就是繡幾朵能見人的花。小的讓人去打听過,不過是十四歲的小泵娘,翻不出什麼大浪。」不過是個小丫頭而已。
蘇暉明犯了大多數人的通病,瞧不起年幼的小泵娘,先入為主的認為凡是刺繡名家少不得得有數十年刺繡功力,剛拿起針線繡花的小丫頭能有什麼作為,頂多繡條帕子。
其實一開始他也有點擔心,特意叫人去查了一查,可是一听到年紀就笑了,揮手讓手底下的人不用查了,甚至連錦上添花的繡件也不看一眼,隨手賞給一名小妾。
他笑蘭泊寧是病急亂投醫,一心要洗刷恥辱,看到稍有名氣的小繡娘就當成寶給娶回家,也不瞧瞧自己的年歲和人家差十歲,都快可以當小繡娘的爹了。
「你心里有數就好,本府可是提醒你了,日後若出了什麼差池得自個兒承擔。」他對繡品認識不深,可他家那位夫人卻是贊不絕口,直夸那技法不輸宮里的蘇錦,繡技一絕。
不以為然的蘇暉明不把蘭家的小夫人看在眼里,只在意另一件事。他搓著手,話鋒一轉的涎笑道︰「不知小的那織造的官兒幾時下來?」
溫道江眉頭一擰,「還得問問上頭那位,他和八……斗得很凶。」
「那小的……」
他還想進一步追問,戴著寶戒的肥短手隨意的一揮,不讓他問下去。
「不要說本府不通人情,蘭泊寧那小子也是個狠角色,多次找上本府,要不是本府替你擋下,他早就沖到你府上將你手腳剁了。」他替蘇暉明擔下的事也不少,有時他也擔心被逼急了,蘭泊寧那人真的不管不顧的豁出去,拿命來相拚。
蘭泊寧有仇必報的個性最叫人吃不消,他有手段,狠得下心,冷酷的行事風格、以眼還眼的報復手法,誰惹上他就等于在閻羅王前撒野。
溫道江雖是個官也忌憚三分,盡可能不與他正面起沖突,就連和蘇家家主的利益相送也謹慎相瞞,不叫他知曉自己在打壓蘭家蘭錦上也參了一腳。
闢位要坐得穩,須防夜半惡犬,免得被咬一口才知痛,溫道江對蘭泊寧的感覺便是如此。
一听溫道江這麼說,蘇暉明臉色微變的擦著冷汗。「有勞大人了,日後還盼著大人多幫襯一二,小的發達了也是大人的福氣。」
他又從桌子底下多塞了幾張銀票過去,與溫道江心照不宣的眼神交會,白牙一露。
「好說好說,升官發財,你和本府爬的是同一座山,能不拉你一把嗎!」能有江蘇商人的財力支援,辦起事來就順當多了,他這知府之位又要往上升了。
想起上頭那位對他近日來甚為滿意的贊許,溫道江不禁笑得意滿志得的閉起眼,享受軟玉溫香的伺候。
「那位和八……似乎對上了,咱們江蘇城這小地方不會受波及嗎?魚米之鄉向來是兵家必爭之地。」要養兵得先有糧,他有些憂心龍王打架,魚蝦遭殃。
當不當官在其次,受了幾年的窩囊氣,不討回來不甘心,可不能在這當口壞事。
蘇暉明身為蘇家家主,經營百年傳承的繡坊生意,在這一行一直佔有一席之地,但因為許多陋規積習不改又不思進步,即使開發新織錦,也因為品質不如人,漸漸落于下風。
尤其在其父任家主時,制作精美的蘭錦取代一成不變的蘇錦成為貢品,蘇家生意明顯的下滑,父子兩代的風頭都被蘭家搶光了,因此奸猾狡詐的他才想靠賄賂貪財的大官好重振家業,一舉扳倒勢力漸大的蘭家。
凡是蘭泊寧手中有的他都想搶,蘭錦是第一步,而江蘇織造這官是他下一個目標,他要只手遮天掌控江南一帶的織錦,把蘭家繡坊逼得無法生存下去。
「怕什麼,咱們那位的母……母親可是深受寵愛,上位的可能性也大過其他庶出,八……八公子雖然受寵卻是個愛玩的,背後無人,只能小打小鬧給那位添堵罷了。」
「是是是,大人睿智,小的佩服,大人果然有遠見。」酒杯再度斟滿,蘇暉明看溫道江已有三分醉意,呼吸急促的對身旁花娘上下其手,醉翁之意已不在酒,狡獪的鼠目閃過深沉的冷光。
「不知道大人曉不曉得挽月閣的花魁水靈月,听說她琴藝一絕,更善歌舞,那柳腰軟得能折地,長得更是比花朵兒還美麗,若能與她一夜春宵……」他露出一臉婬相。
「說重點。」溫道江不是笨的,在官場打混的都是人精,一眼便看出他有所求。
吃人嘴軟,拿人手短,前前後後他也撈了人家不少銀子,能幫忙的事就幫忙,當是賞賜。
蘇暉明也不遮不掩的明說了。「听說艷冠群芳的水靈月貌美如花,有凌波仙子之稱,自視甚高又不輕易接客,自從掛牌以來只有過一位入幕之賓。」
「蘭泊寧?」溫道江眉頭挑高。
只是傳言畢竟是傳言,倚門賣笑的妓女還端什麼架子,講什麼清高,一雙玉臂千人枕,半點朱唇萬人嘗,恩客想買就得曲意相迎,由得了她目中無人的挑客嗎?
溫道江最愛的還是銀子,雖然也眠花宿柳但只是逢場作戲,他會到青樓舒解舒解一番,可是從來不會被花娘妓女迷昏了頭。
艷名在外的水靈月對他而言不過是長得好看點的女人而已,他想過一親芳澤但也並不執著。反正女人在床上的作用只有一種,貌美貌丑並無不同,他只求暢快,圖個身心俱暢。
「是啊,原本小的想讓她來陪大人解解悶,可是小的砸下重金只換來金嬤嬤的一句,姑娘病了,不接客。」
「喔,病了呀,那得好好休養才是。」他撫著八字胡,有一下沒一下的點著下顎。
「是病了,病得起不了身。」蘇暉明眼中閃過一抹陰狠。
「本府既然來了就去探望一下轄下的百姓,沾沾本府的福氣,相信她的病情必有好轉。」溫道江甩開貼在胸前的半果美人,笑著起身,高聲喊著老鴇金嬤嬤。
金嬤嬤連忙進房,「大……大人要去看月兒?!」這……這不就穿幫了。
「還不帶路。」狐假虎威的師爺大喝一聲。
「是、是,這邊請……」形勢比人強,金嬤嬤只好低頭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