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廳里,趙學安坐立難安、心情忐忑,等了一會兒,尹泉書終于來了。
「悅兒,什麼風把你吹來了?」尹泉書見著她,十分歡喜,在她身旁坐下。
「義父。」她不想拐彎抹角。「女兒有事想問您,請義父務必誠實相告。」
他先是一怔,然後收起笑意。「當然,你說吧。」
「義父,在您收我為義女之前,您是認識我的吧?」趙學安直視著他。
尹泉書眉頭一凝。「悅兒,你怎麼會這麼問?」
「那日義兄醉闖客房時,對我說了一些事,我相信他所言屬實。」
他表情平靜,好一會兒沒說話,之後才緩緩道︰「那渾小子跟你說了?」
趙學安的身子一震。「是真的?」
「那得看他跟你說了什麼。」
「他說我本是百花樓的雛兒,還說我是听了義父的命令,才會到將軍身邊……」
「不完全是這樣。」尹泉書長嘆口氣。「唉,這事,我本來打算不說的。」
「究竟是什麼事?」趙學安急問,「之前義父曾說我跟以前不同了,那又是什麼意思?」
尹泉書深深注視著她,神情憂郁。「以前的你充滿仇恨,現在的你……充滿了愛。」
「仇恨?」辛悅仇恨誰,難道是盛鐵軍?「義父,請您把話說明白。」她得知道,她不想不明不白。
「有些事,也許永遠都不知道比較好。」他這話說得曖昧不清,接著像在吊她胃口似的,又問了一次,「你真的想知道?」
「是。」趙學安回得堅定。
尹泉書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又一聲長嘆,「沒錯,我確實早在認你為義女之前便認識你,而你能進宮亦是由我幫忙。」
「那我……真是百花樓的雛兒?」
「嗯。」他頷首。「但你不是甘心墮落,而是受惡人所害。」
「惡人?」
「那惡人正是你如今深愛之人。」
趙學安難以置信。「您是說……」
「這得從你的身世說起。」尹泉書緩緩道來,「你爹娘原是邊關的走商,當時盛鐵軍仍未受封驃騎,只是一名立有戰功、前途看好的百夫長。你爹娘無意間發現他利用職務之便,在邊關做黑市買賣,甚至有通敵之嫌。」
她不相信盛鐵軍會做出這樣的事!
「你爹娘打算向當時的守將範老將軍通報,不料盛鐵軍先下手為強,殺人滅口。」他沉嘆一記。「當時你還只是個十一歲的孩子,親眼目睹雙親被殺害,深受打擊,之後盛鐵軍更將你賣給人口販子,你才會輾轉被帶至京城,轉賣給百花樓。」
這事太難以置信,趙學安震驚得快不能呼吸。「您說的是真的?」
「千真萬確。」尹泉書又說,「你十五歲時,有次在大街上差點被相國府的馬車撞上,機緣巧合識得了老夫,老夫得知你的身世及遭遇,十分同情,無奈那時盛鐵軍已是驃騎將軍,老夫也無力為你伸冤。你求老夫幫忙,讓你得以接近盛鐵軍,于是我便讓人將你送進宮中,向皇上建言送名宮女前往風止關服侍盛鐵軍,之後發生的事,老夫就一無所知了。
「老夫一直很擔心你的安危,怕你的身分被他識破,但又想你當年只是個十一歲的孩子,如今樣貌已有差異,應不至于被他認出……」他續道,「盛鐵軍返京面聖,並說要娶你為妻時,老夫真是大吃一驚,後來才輾轉得知你在風止關不知何故失去記憶,已忘卻了你爹娘的大仇未報,愛上殺父弒母的惡人……
「蒼天捉弄啊,竟然會是這樣的結果。」說著,尹泉書又沉沉一嘆。「可老夫心想,這對你未嘗不是好事,失憶讓你能過上平靜日子,又成了尊貴的將軍夫人,也算是老天給你的補償吧。」
盛鐵軍居然曾經做出那麼可怕的事,怎麼可能?!
苞他相處之後,趙學安知道他是個正直之人,忠君愛國不說,對屬下也十分尊重愛護,在所有人口中是個大好人的他,怎可能在邊關走私,甚至殺害無辜,將一個十一歲的女孩推入火坑?
可尹泉書說得煞有其事又十足誠懇,不像是在對她說謊。
她現在已經不知道該相信誰了。
「悅兒。」尹泉書執起她的手,慈藹地望著她,「義父認為你索性把此事忘了,好好跟他過日子吧。」
趙學安不知該如何回應。
若此事是真,跟盛鐵軍有仇的是辛悅,不是她,她對他沒有半點仇恨及敵意,但她得承認,她真的很震驚。
若他真是那種惡人,她如何跟他生活一輩子,又如何假裝不知情?
「仇恨這東西,會隨著時間淡去的。」他好言勸道︰「趕緊給他生個孩子吧!等有了孩子,你自然就會因為他是孩子的爹而放下仇恨的。」他望向窗外,長聲一嘆,「真是孽緣啊……」
第7章(1)
得知辛悅今日只身前往相國府,盛鐵軍神情凝肅,一言不發。
她是尹泉書的義女,前去拜訪義父是天經地義,但為何要如此神秘?
盡避他實在不願意相信尹泉書真的會為了替兒子報老鼠冤而謀害他,但很難不把辛悅跟他扯上關系。
尹泉書認辛悅為義女,只是為了與他化敵為友?還是他是想藉由辛悅做些什麼?辛悅知情嗎?若是知情,那麼她的失憶是假嗎?
想起她在祁鎮冷酷虐傷他的樣子,他的胸口頓時一陣一陣的抽著,讓他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氣,可他也想起她失憶後對他無微不至的照顧,以及他們相處時的點點滴滴。
哪一個才是真正的她?他真的不願意面對這殘忍的事實,因為他已經深深的眷戀著她。
若她真失憶,已不是從前的她,他不會計較。但若她是裝失憶,那麼再多的愛,也不能教他蒙蔽了理智。
他是將軍,擔負著保家衛國的大任,豈能因兒女情長而瞎了眼、盲了心?
「老爺……」見他站在廊下,若有所思又神情凝肅,剛回府的趙學安來到他身後。
盛鐵軍心頭一撼,他竟出神到連她走近都不曾發現,可見得此事對他是多大的打擊,思及此,他不禁更加懊惱。
「你剛回來?」她問。
「嗯。」他轉頭看著她。「今天都好嗎?」
「嗯,生意不錯。」趙學安說得心虛,她今天根本沒去鋪子,從相國府離開後,她心緒混亂地在街上亂走。
看著他,她想起尹泉書跟她說的那些事,一顆心揪得厲害,她真的不願意相信他是這麼壞的人,真的沒辦法。
「你都待在鋪子里?」盛鐵軍故意又問。
「嗯。」她輕輕點頭。
他看著她毫不猶豫地說謊,心仿佛被刀刺戳著。
若她沒有半點心虛之事,又何必隱瞞她去相國府之實?她跟尹泉書有什麼掛鉤,她背後的主使者真是尹泉書?
他真的想相信她,但他的心卻因為她的謊言而狠狠泛著疼。
「你累了一天,早早沐浴包衣就寢吧。」說完,盛鐵軍旋身就要走。
趙學安連忙拉住他。「老爺,你還不休息嗎?」她總覺得今天的他有點怪里怪氣的。
尹泉書說的那個驚人的真相再次竄過她的腦海,突地,她想起當初她救醒他時,他一看到她,表情似乎有點驚訝且疑惑。
他以為她死了嗎?為什麼?
驀地,一個念頭鑽進她腦海里,那是有別于千金女與窮小子私奔的另一種版本。
辛悅想報仇,而且她就快要成功,但最終她殺不成他,反倒被他殺了。
這是很可怕的一個版本,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有這樣的想法,但……不無可能。
醒來後,發現本來想對他報復的人卻悉心照顧著他,他是怎麼盤算的?听她說自己失憶,又自以為是為愛跟他私奔的千金女時,他又是怎麼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