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克瑾實在管不住躁動的眼皮,當場不客氣地翻了一個大白眼。
待她意識此舉可能有些不恰當,已經來不及了。
沒辦法,她的情緒反應就是這麼快又直接,不高興不要看,哼。
「對了,我是不是應該拿個什麼東西當作今天打賭的物證……」
前一秒,修剪整齊的長指還模著下顎思考問題,下一秒,劉克瑾制服上的長形夾式名牌已經被梵季諾無聲地一把抽走——
「欸,你干麼!」劉克瑾護著左前胸驚詫地嚷。
「劉、克、瑾,挺中性的名字,我記住了。」發現她滿臉通紅,敢怒不敢言地護著胸前,他會意過來,語帶同情的說︰「你其實不用死死護著胸前,依你一片平坦的身形,我真的很難踫到,不過你放心,我跟你不一樣,絕對不會因為這樣就把你歸類為男性,在我眼里,你永遠都是屬于女性一族,不管「它」大或小。」
說話時,他目光幾次意有所指的往她胸口一瞟,說完,隨手就把她的名牌往口袋里塞,走人。
劉克瑾覺得自己的肺都快氣炸了!
什麼跟什麼啊?!這個混蛋、王八蛋,胸部小有罪啊,再小它還是胸部好嗎!
「欸,你不準走,快點把我的名牌還給我。」
「這個歸我,方便我到時候從新生入學名單里找人,免得有人不認帳。今天就暫且到這里,我們一年後C大校園見。」
梵季諾走了幾步,似是想起什麼,腳跟一旋又走了回來,攤開手掌一把抵在劉克瑾面前的小圓桌上。
「你又想干麼?」
梵季諾居高臨下的瞅著她,半晌,微微眯起會令人心跳加快的迷人眼眸,用帶有質疑的口吻說——
「你不會考不上C大吧?」
深深覺得受到挑釁的劉克瑾怒急攻心,抓起桌上尚未收拾的湯匙,作勢要朝梵季諾可惡的笑臉扔去。
然而她終究沒有,拿湯匙扔一個王八蛋,湯匙未免太可憐了。
可是,她內傷了,而且是非常非常嚴重的內傷。
騎著腳踏車送張安祺回家的路上,她覺得自己胸口都快要炸開了,很想像個野人喔喔喔的亂叫發泄,偏偏張安祺還不放過她,不斷在她耳邊提起該死又可惡的梵季諾。
「小瑾,我覺得那個梵季諾長得好帥喔,我第一次看到有人可以把看似尋常簡單的襯衫牛仔褲穿得這麼好看迷人,而且你一定想不到吧,那些可全都是國際名牌,包括他的鞋子。還有還有,他手上戴的手表我有在雜志上看過,是全球限量機械表欸,我猜他家里一定爆有錢,難怪這麼有品味。如果我能夠有個長得帥、有品味又有錢的男朋友,我一定會幸福死了……」
她哪里還有多余心思管張安祺會不會幸福死,她只知道自己氣得快死。
想到要在大學校園再看到他,劉克瑾就恨不得打死自己算了。
一回到家,她著火似的直往房間沖,拿出黑筆,二話不說立刻把C大新聞系從自己的第一志願劃掉,徹底涂黑,直到看不見為止。
「哼,本小姐我不念C大總行吧?」
然而痛快不過一秒鐘,下一秒,梵季諾挑釁意味濃厚的可惡嘴臉無預警的跳了出來——
你不會考不上C大吧?你不會考不上C大吧?你不會考不上C大吧?那一字一句像是在跳針似的,不斷在她耳邊重復放送,回旋再回旋。
「啊啊啊啊……我要瘋了,我真的要瘋了。」
劉克瑾整張臉埋向書桌,好一陣捶胸頓足後,果然換來短暫的平靜。稍稍冷靜下來的她開始重新梳理思緒,一個小時過去,她突然又坐挺身子,以著壯士斷腕的精神,堅定地在心里告訴自己——
一定要考上C大!
對,一定要,是可忍孰不可忍,她劉克瑾無論如何一定要考上C大新聞系,絕對絕對絕對不可以被梵季諾瞧扁,哪怕會有一年跑腿跑到死的黑暗地獄,個人尊嚴還是要誓死守護。
她捶桌發誓,一旁的桌歷掉了下來,她伸手撿起來擺正。
桌歷上寫著幾個數字——二○○六。
這一年,她和他的孽緣開始。
第2章(1)
深夜十二點的便利商店。
距離知名夜店DoubleS約莫五百公尺遠,蹲點跟拍第七天,劉克瑾都成店里的熟客了。
不得不說,台灣的便利商店根本是一種最偉大的存在,是許多爆肝族賴以存活的能源補給站。
「小姐,你的美式咖啡好了喔。」
「喔,謝謝。」劉克瑾霍地回過神來。
「還沒忙完啊,我看你好像已經連續加班一個禮拜了。」大夜班的店員說。
「哈哈,快了快了……」劉克瑾一邊打哈哈,一邊敲敲自己混沌的腦袋,自我解嘲地在心里暗忖,怎麼又想起八百年前的事情了?一定是因為白天在記者會場踫到許久沒聯絡,現在也同為記者的安祺,才會讓她又想起那些陳年破事。
張安祺,她高中時期的好姊妹之一,老天讓她們一起考上同一所大學還繼續當同班同學,不想,她們多年的姊妹情誼,卻因為一個男人漸行漸遠,最後形同陌路。
說不難過是騙人的,因為關于「那件事」,她其實也是受害者啊啊啊啊……
×!都說漂亮的女人麻煩,其實漂亮的男人更麻煩,尤其是那個梵季諾,根本是麻煩中的麻煩!
劉克瑾越想越惱火,在心里忿忿地咒罵妖孽的同時,伸手接過了店員遞來的熱咖啡,婉拒點數貼紙,拎著裝有御飯團的購物袋離開櫃台,來到可以清楚看到整條巷弄的座位區。
唰地撕開包裝條,抽掉塑膠膜,張著嘴巴率性地啃著堅持十八度C的御飯團,邊用熱美式咖啡把涼涼的米粒一股腦兒地全送進肚子里。
手機響了,螢幕上,莫雪迎的名字醒目出現。
「喂,找我什麼事?」
「不是說要來找我吃甜點嗎?」
莫雪迎是飯店千金,月兌離學生身分後就一直在自家飯店工作,知道劉克瑾是甜點控,三不五時就會約她到自家飯店吃下午茶。
她想了想,「下周一你方便嗎?我那天休假。」
「好呀,就下周一,再忙也要跟好姊妹一塊吃下午茶,我讓秘書幫我把時間空出來。」頓了一下,莫雪迎關心問︰「還沒回家?」
「還早哩。」漫漫長夜,只怕又要迎接朝陽了。
「又在追獨家?」
「嗯。」她從鼻腔里應了聲。
莫雪迎也識趣,並不追問什麼。「好吧,不打擾你了,祝你順利。」
「謝啦。」
幣了電話,劉克瑾有片刻失神。
想起學生時代的自己,滿腔熱血、天真無邪地放膽編織著一個人、一枝筆搶盡獨家新聞的宏偉大夢,那時的她壓根沒想到,夢想是美好的,而現實是殘酷的,哪怕她一畢業就考進全台第一大媒體集團SpeedyMultimediaGroup旗下的芒果周刊,這幾年也在新聞圈努力打滾磨練,今年二十七歲的她,卻仍只是個每天追著女明星底褲顏色、男明星Size的八卦記者。
她在個人臉書發表對于黑箱法案的評論短文,十幾天都沖不上一個萬點,可悲的是,一張女星疑似露乳走光的腥羶照片,卻不到十分鐘就為她的PO文累積了上萬個贊。
面對如此吊詭的情況,說不心寒是騙人的,但,這就是現實,不是嗎?
只是偶爾想起過往的自己,不免心酸,當初她怎麼可以好傻好天真到這種地步?
也罷,誰沒有無知過,路是自己選的,沒得抱怨。
再者,鴕鳥一點想,挖不到動搖柄本的大新聞,那就多拍幾條能讓總編大人血壓穩定、心情美美的女星內褲吧,這樣一來至少每個月五號薪水會準時入帳,周刊的銷售數字不會太難看,上班的氣氛也就不至于太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