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愈看他愈覺得他是個上道的好學生,只除了偶爾會像個好奇寶寶,玩弄著手邊的各式文具。
像是一支自動鉛筆,他可以樂此不疲地按來按去,將筆芯拉出又壓回;橡皮擦也會拿起來研究,將紙上的字跡擦去時,會驚嘆地睜大眼;當她教他利用熒光筆在書上劃出重點時,他樂得連換好幾種顏色,將一本書涂得五彩斑斕,更別說她拿光筆點著投影屏幕時,他一把將那支光筆搶過去,學著她的動作按亮燈光,在她臉上和身上點出一個又一個光暈,害她差點睜不開眼楮。
有時候她會懷疑他的腦子是不是撞傷了,除了失去記憶,連這些平常隨處可見的小物品都忘光了?
雖然有點擔憂,可在學習的時候,他反而比之前更機靈,她講解過一次後,他會閉眸深思片刻,彷佛在腦海里組織著什麼,之後便能夠舉一反三,將她講過的內容分析得頭頭是道。
失憶會讓人變得更聰明嗎?
程思曼無法理解,卻對他這樣的轉變感到高興。
「瞧你這幾天都如沐春風的樣子,有這麼開心?」正當她在茶水間泡茶時,一道低沉的聲嗓由身後傳來。
她轉過身,迎向謝弘揚似笑非笑的臉龐。
「是你啊。」笑意未斂,彎著她秀麗的眉眼。
謝弘揚心弦一緊,她自己可能不曉得,她這樣笑著的時候眼楮會特別亮,特別有種甜美的韻味。
「你很開心?」他的嗓音略微緊繃。
「開心啊!」她啜著剛泡好的烏龍茶,櫻唇在杯緣餃出一個淡淡的唇印。
他不覺多看了兩秒。「因為鄭奇睿那個大少爺?」
「嗯。」她毫不避諱地點頭。
他皺眉。「我還以為他溜到北京去,你會很生氣。」
「我是很生氣啊。」
「那怎麼回來以後你都沒對他發脾氣?」
「誰說我沒發脾氣?我罵過他了。」
「那你這幾天……」
「因為他變乖了。」
「變乖了?」
「嗯,以前他總是會跟我唱反調,現在我要他念書,要他看報告或處理公文,他都會乖乖去做。」
「怎麼會突然這樣?他轉性了啊?」
听聞謝弘揚的疑問,程思曼只是盈盈地笑,沒告訴他關于鄭奇睿失憶的事。
不知怎地,她的笑容讓謝弘揚看得有些刺眼,俊眉又是一擰。「我不相信一個人會莫名其妙地轉性,你小心一點,思曼,他可能在打什麼鬼主意。」
「不會的,你別擔心。」
「怎麼可能不擔心?那個公子可不是什麼好貨!你忘了他以前老是闖禍嗎?」
「別這樣說他。」程思曼蹙眉。「他不是你想象的那種壞人,他以前……就只是愛玩了一點。」
她居然替那家伙說話?謝弘揚惱了。「你自己也說過他是紈褲子弟。」
「他是紈褲沒錯,可是他不壞。」程思曼正色澄清。「不管怎樣,浪子回頭,我們總要鼓勵他的,對吧?」
謝弘揚抿唇不語。
程思曼見他臉色難看,也不再多說,朝他點點頭後便欲離開,他忽地揚嗓。
「那個消息你還沒听說嗎?」
她一愣。「什麼消息?」
謝弘揚緊盯著她,一字一句地低語。「總經理似乎想召開臨時董事會。」
「為什麼?」
「董事長再度中風的事,他已經知道了!」
程思曼聞言震住。這個消息她封鎖得很嚴密,汪大器是怎麼知道的?
謝弘揚彷佛看出她的思緒,語重心長地說道。「紙包不住火。」
是啊,紙包不住火,程思曼澀澀地苦笑。自從董事長中風後,公司內部便有些蠢蠢欲動,支持汪大器的派系愈來愈囂張,現在他們知道董事長又再度入院,肯定會采取行動。
情勢不妙……
「你打算怎麼辦?」謝弘揚問。
程思曼默然不語。
朱佑睿悄悄轉身離開。
他來到茶水間原本是想告訴程思曼他不想喝茶了,想試試看現代人最愛喝的咖啡是什麼樣的味道,卻在無意間听見她和謝弘揚的談話。
之前他在公司樓下見過那男人一次,她介紹對方是公司的營銷副理。
據說他們倆也是朋友。
這女人的朋友還真多,而且還偏都跟男人做朋友!
他撇撇嘴,從謝弘揚方才說話的口吻,他听得出來某種敵意。
謝弘揚不喜歡他,甚至可以說是不屑他。
就跟這間公司的其它職員一樣。
從第一天來上班開始,他便能感覺到這些人表面上對他端著畢恭畢敬的態度,有幾個女同事眼里更不免流露出對他相貌的痴迷,可其實他們心下都瞧不起他。
這樣的輕蔑很隱微,藏在言行舉止之間,卻瞞不過從小歷練世情的他,比起那些口蜜月復劍的朝臣,他們演戲的等級還差上一大截。
他不在意這些職員們對他的看法,可謝弘揚異樣的態度,他不能不琢磨。
似乎……是把他當情敵了。
那家伙喜歡程思曼?
笨女人!還說是朋友呢,連人家覬覦她都感覺不出來嗎?
朱佑睿忿忿然地尋思,也不曉得自己在氣惱什麼,總之就是很不爽,心海翻騰的情緒令他一時走了神,腳步拐錯彎,不知不覺來到樓梯間。
一對男女正在陰影處激烈地擁吻,他愕然一震,不敢相信地瞪著眼前這一幕。
女人最先發現他,羞惱地尖叫一聲,掩臉匆匆奔逃,男人卻是愣愣地看著他好一會兒,忽地咧開討好的笑容。
「奇睿,好久不見了……不對,我們在北京還見過,也不算很久,呃,你從北京回來以後,一切都好吧?」
他們在北京見過?
朱佑睿眯了眯眼,想起程思曼曾經告訴他,他這個身體的原主鄭奇睿在北京遭人追殺,不如試探一下這家伙看究竟是怎麼回事……
「我被人打傷了。」他淡淡地道。
「是啊,我知道。」男人有些歉疚似地揉了揉臉。「ㄟ,奇睿啊,你也別怪我沒義氣,當時那種場面誰都會想拔腿就逃,你說對吧?」
他不吭聲,繼續眯著眼,沉默的氣場猶如巨岩般重重地壓下來。
男人不禁顫了顫。「你、你別這樣看我啊!我哪里曉得只是上個酒家喝個花酒就會中仙人跳啊!我也是錢沒帶夠才急Call你來救命,誰知道會惹毛那些黑道混混?」
仙人跳?黑道混混?
朱佑睿正在腦海尋思這兩個名詞的意義時,男人一手拉住他。
「這樣吧,我請你去Pub喝酒!看你今天要喝什麼、吃什麼,還是要帶妹出場,全部算我的!OK?」
什麼叫帶妹出場?
朱佑睿好奇地眨眨眼,回過神時,他已經坐上一輛騷包的敞篷跑車,迎風呼嘯而去。
他不曉得,當程思曼回到董事長辦公室發現他人不在,找遍全公司都找不到他時,氣得砸碎了一只茶杯。
鄭、奇、睿!我要殺了你∼∼」
一陣密密麻麻的寒意竄上背脊,他還以為是路上的風太涼。
第5章(1)
藍色的霧光,玫瑰紫的沙發,音樂震耳欲聾,空氣中飄著一股甜甜的膩香,桌上是一杯杯的烈酒,酒上漂浮著冰塊,嘗一口便是嗆喉的辛辣。
舞池里,男男女女扭成一團,隨著強烈的節奏勁舞,更有那興到濃處,臉貼著臉,身黏著身,極盡的放浪曖昧。
朱佑睿冷眼注視這一切,面無表情,其實心海早已掀起驚濤駭浪。
這是怎麼回事?這些人難道都沒有一點禮教的觀念嗎?身為郡王爺,歌姬、舞伎他見多了,可即便是在北京的演樂胡同,又或在南京的秦淮燈船,都少有這般穿著放蕩的女子,當眾也就罷了,還不知羞恥地和男子貼身熱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