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宛兒不禁在心里月復誹,過來做什麼?跟他大眼瞪小眼、相看兩相厭?
「你還像木頭一樣杵在那里做什麼,還不過來服侍我吃藥?」
她覺得有他房里那麼多婢女在,這種小事壓根就不需要她,但見他瞪著兩只眼楮盯著她看,彷佛她再不過去就要發怒,只好姍姍走過去。
接過春雅遞過來的湯藥,她在床邊一張紫檀雕花圓凳上坐下,默默拿起調羹喂到他嘴邊。
他張嘴喝下藥汁,苦得直皺眉,卻也沒說不吃。
再喂了兩匙後,梁宛兒覺得他人都醒來了,不如自己端著碗喝要快些,這樣一匙一匙的喂也太麻煩了,想了想,她索性將碗端到他嘴邊,要灌他喝下。
「你做什麼?有你這樣喂藥的嗎?」他惱怒的嗔瞪她。
她涼笑著答道︰「妾身怕藥涼了,世子不如一口氣喝光吧?」
「哼,你連這點耐性都沒有,怎麼照顧人?」
「請世子原諒,妾身生來愚昧,手腳又笨拙。」
他瞄她一眼,冷笑道︰「既然如此,本世子今後就好好訓練訓練你,也好讓你手腳靈巧些,那麼往後本世子的飯食也全由你來喂。」她越是不想伺候他,他便越想刁難她。
梁宛兒聞言,眼角微微一抽,看著手里拿著的湯藥,很想直接倒扣到他頭上。
鐘日章沒耐性的催促,「還愣著做什麼,還不快幫我把藥喂完。」
梁宛兒暗暗吸了口氣,按捺著性子,微笑說道︰「世子對著我這張丑臉,還能吃得下飯嗎?萬一讓世子惡心得吐出來,那可就是妾身的罪過了。」
他原想說他突然覺得她不丑了,但話到唇邊又及時咽了回去,高傲的睨視著她,「哼,你倒有自知之明,不過本世子為了訓練你,也只好忍下來了。」
梁宛兒端著藥碗的那只手很癢,很想將藥潑到他那張讓人氣得牙癢癢的臉上。
好,他要刁難她,她奉陪就是。
就在這時,常傲霜得知鐘日章已清醒之事,急忙趕過來探視,她直接來到床榻邊,面帶喜色的向他訴說︰「太好了,真是老天保佑,世子昏迷過去的這幾天,妾身日以繼夜的向上天祈求,祈望世子能早日痊愈,總算上蒼不負妾身的一片誠心,讓世子終于醒過來。」說著,她暗暗想將梁宛兒擠開。
梁宛兒發現後,不著痕跡的配合她,把位置讓給她的同時,也順便將手里的藥碗塞到她手上。
「妹妹來得正好,世子方才還惦記著你呢,連藥都還沒喝完。」
察覺藥碗落到自己手上,常傲霜雖有些訝異,卻也不動聲色的接過,嬌笑著道︰「讓妾身來服侍世子喝藥吧。」她舀了一湯匙的藥汁,溫柔的喂到他嘴邊。
在下人面前她是嬌蠻苛刻的,但在鐘日章跟前,她就宛如一朵溫柔的解語花。
鐘日章狠狠瞪了梁宛兒一眼,從常傲霜的手上直接拿過藥碗,仰起頭一口氣喝光。
看吧,直接喝藥不是省事多了,梁宛兒白他一眼,笑著朝常傲霜說道︰「妹妹,你先在這兒照顧世子,我去解個手。」她使出尿遁開溜。
梁宛如心忖這時有他如花似玉的寵妾陪著,他應當一時想不到她了,便直接去花園里賞花。
可賞不到半個時辰,秋麗便匆匆過來找她,神色急切的道︰「世子妃,您快去勸勸世子。」
「世子怎麼了?」
「世子又想再下床行走,常夫人想勸阻世子,可世子生氣的把她趕走了。」常傲霜是側室,不是小妾,地位就相當于側妃,故王府下人都尊稱她一聲夫人。
「世子連常夫人的話都不听,又怎麼會听我的?」梁宛兒覺得自己過去也幫不上什麼忙。
秋麗不死心的央求道︰「奴婢擔心世子會再摔傷,求世子妃過去勸勸,說不定世子會肯听世子妃的話。」她本來是想去找王妃,可王妃今日一早便出門了,不在王府里,才會轉而來找她。
梁宛兒雖不認為鐘日章會肯听她的勸,但見秋麗神色著急,便也應了下來。
「好吧,我過去看看。」
她回到寢房里,見鐘日章臉色鐵青的坐在床榻上發脾氣,將手邊能砸的物品全都往地上摔。
婢女們嚇得瑟縮在一旁,不敢出聲。
春雅侍立在一旁,也不知該怎麼相勸,方才世子試著想站起來,但仍是站不起來,慶幸的是這回他沒摔倒,而是跌坐回床榻,之後他便憤怒的摔砸東西出氣。
梁宛兒略一思索,便猜出鐘日章八成是為了仍無法行走的事而動怒,這種情緒她當年也曾經歷過。
那時她剛出車禍不久,得知自己自頸部以下全身癱瘓,再也無法站起來,她滿心的憤怒和痛苦卻無處發泄,導致情緒異常暴躁,對每個來關心她的人都冷言怒目相向,覺得她是全世界最悲慘的人,所有人都對不起她,所有人都在嘲笑她。
幸好有母親用她最大的耐心和慈愛不停的安撫疏導她的情緒,一年多後,她才漸漸接受再也無法行走的事實,開始試著和自己殘疾的身子相處。
思及母親,她心中酸澀,但繼而再想,自己已不會再拖累母親,對母親來說也是一件好事。
所以她能體會此時鐘日章的心情,待他將手邊能砸的物品都砸完後,她才走到他面前。
鐘日章橫眉冷目瞪她,「你來做什麼?」
她沒有直接勸他,而是說道︰「世子昏迷不醒的這兩日,妾身曾請教過太醫,世子以後是否都不能再行走了。」
听見她這話,鐘日章神色陰沉得嚇人。
她趕在他發怒前接著說︰「太醫回答,並不是全然沒有機會。」只是那一分的機會,得要靠他自己的努力。
他冷沉著臉,「這事本世子早就知曉。」所以他才努力想試著站起來,但他壓根連站都無法站立,更別提行走了。
看在曾有相仿的遭遇下,她好言相勸,「既然世子知道,又何必急于一時呢?待傷勢痊愈後再來練習,才不會對還未完全復原的筋骨再次造成傷害,否則欲速則不達,反受其累,不是嗎?」
「你懂什麼!」
他怕啊,怕自個兒往後會一輩子都無法再像以往那般行走自如,從此成為廢人一個。
她捕捉到他眸里流露出的一抹憂懼,稍加思索便明白他此刻的心境。他堂堂一個親王世子,如今重傷在床,有可能以後都無法行走,自然是又急又憂,偏偏又無法將內心的恐懼宣之于口,只能暗自焦急。
這與她當年的心境何其相似,不免勾起她的憐憫之心,她想了想,沒有直接勸他,而是拿前生听過的一位天生缺少四肢的乙武洋匡先生為例,給他說了一個故事。
「妾身從前曾听人說過海外有個人,他一出生就缺少四肢,這樣的人是不是很悲慘,甚至根本很難活下去吧,可他並沒有因此怨天尤人,他認為自己雖沒有手腳,但他還有一副軀體,因此,他努力克服肢體上的殘疾,盡力的去學習一切能學習的,他讀書、寫文章……」
「他既沒有手,要如何寫文章?」
「他還有嘴,用嘴咬著筆桿就能寫,他不僅自己讀書,也教人讀書,雖然沒有雙腿,可他從不懼怕旁人的眼光,他拖著殘疾的身軀四處去旅行,後來還讓他遇到了心儀的女子,進而與她結婚生子。」說到這兒,她望向鐘日章,「世子覺得自己會不如他嗎?」
鐘日章沉默須臾,懷疑的問︰「你說的這故事是真是假?」
她直視著他答道︰「是真實的。」
「你也只是听人說,哪里知道真假。」話雖如此,不過他焦躁的情緒在听完她所說的故事後已逐漸平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