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因為我而失去許多許多,我常常對她感到歉疚,以及無限的感謝。有她的陪伴,我的情況好了一些,但還是休了學。剛開始,我完全足不出戶,這一刻才想說好多了,下一秒鐘卻又不由自主地痛哭失聲;半夜,從前有關于你的一幕幕盤旋腦海揮不去,那感覺很難形容,很懊悔、很恨你,也恨自己……」
心口揪緊著,她停了一會兒,才繼續往下說︰「一直到了年底,發生了……一件事,我才徹底清醒。生病的那幾個月,只有曉藍和阿姨知道,她們一起幫我瞞著爸爸。爸爸一直以為我過得很好,好到有自己的世界,不再需要他照顧了……直到他選擇離開的那一天,我們才知道,他對媽媽時刻念念不忘,若不是因為有我,他早就選擇和媽媽一起離開人世間了。好不容易,等到我成年的那一年,其實是我騙他我一切安好的那一年,他……走了……細節我不想多說……」
低垂的雙眸抬起,望著他,「早上我沒有騙你,爸爸現在一定如願和他最愛的人,也就是我的母親長相廝守,過得很好。爸爸去世的打擊,終于讓我清醒過來了。有什麼好難過的呢?就算當時我們沒有分手,之後比還是會分的。瞧,那時你的演藝事業如日中天,我卻在做什麼?居然還陷在自己構築的泥沼里!
所以,我重拾書本,復學,但不再當分數的奴隸了。我慢慢培養興趣,做自己想做的事,一步一步順其自然地走下來,就變成現在這樣了;日復一日,過著再平凡不過的生活,但我覺得現在這樣很好。至于你,我放任自己把你當成壞人,所以在路上重逢時,才會有那樣的反應。」
她輕笑了下,但見著他凝望著自己的幽深瞳眸,她斂住了笑。
「說這麼多,主要是想告訴你,一切都過去了。那種自尋煩惱的痛,對我而言,一次就夠了。也許,是我多慮,甚至有點兒自作多情吧,可我想跟你說清楚,我對你,一點感覺也沒有了。
可能的話,能像這些年來音訊全無是最好的了,但偏偏住得近,就連工作地點也近,加上又相識多年,沒辦法請你把我當成陌生人,但我希望不要有不必要的接觸,可以嗎?」不要再用那好似暗藏千言萬語的深情瞳眸望著她,可以嗎?
也就是說,請他不要借故接近小郅、思琳他們,打探她的消息,試圖接近她,是嗎?
明明沒說什麼話,喉頭卻干啞、發緊,張開口發不出聲,他閉嘴咽了口唾沫,望著她,再度開口︰「我——」
餐廳前方傳來女人的尖叫聲,打斷了他的話,也吸引了餐廳內所有人的注意。
「不要臉的女人!虧我把你當朋友看!賤人!李琴!你這個搶人老公的賤人!」
全餐廳的人都听見了女人的叫罵聲,而坐在餐廳後方的兩人同時一怔。
「李琴?阿姨?」周念蓁猛然站起,疾步往前走,季沐原尾隨在她身後。
「啪!」她看見一名表情扭曲猙獰的婦女甩了一名女子耳光,那女子雖背對著他們,但應該是阿姨沒錯……
「冷靜點……」婦女身後的中年男子抓住她手臂勸道。
「放開我!」婦女尖叫、掙扎,「我今天非打爛她那張裝無辜的臉不可!」
季沐原看向那努力制住熬女的中年男子,訝然出聲︰「鄭教授……」竟是在醫院對他諸多關照的鄭賢楠教授?他……和坷姨?
背對著他們的李琴聞聲回頭,見著二人,原本低調黯然的雙眸驚詫得睜大,「小蓁……」表情霎時變得羞愧難當。
「賤人!」掙月兌丈夫鉗制的鄭太太隨手抓起桌上的水杯往李琴臉上潑去。
李琴沒有閃躲,只不斷搖頭低語︰「你誤會了……」
「誤會什麼?你們自己看!」鄭太太從皮包內拿出一個紙袋,氣怒地自紙袋內抓出一大疊照片往李琴身上丟去。
其中一張照片飄至周念蓁腳邊。照片內是李琴和鄭教授手牽著手,互視微笑……
「他去大陸開會,你這賤人趁機跟過去,兩人同進同出,證據確鑿,還有什麼誤會?」鄭太太平日貴夫人的優雅姿態盡失,雙眼圓瞠、充滿血絲地恨瞪著李琴,「我本來想睜只眼閉只眼,心想回來台灣你就只能跟以前一樣,眼巴巴不要臉地對著我老公流口水而不敢動手,結果,你們這麼快就約在這幽會,還敢說你不賤!」
見她高舉起右手又要打李琴,周念蓁趕忙上前護住李琴,代她承受那一巴掌。
「小蓁!」季沐原心疼地喚她。
周念蓁感覺臉龐熱辣辣的,但她不以為意,她只擔心李琴。
「阿姨……」
李琴不敢面對周念蓁關心的目光。如此難堪的場面,竟讓佷女撞見,她羞愧得無地自容,于是單手掩面,轉身想離開。
「不準跑!賤人!」鄭太太情急之下,拿起空的玻璃杯,「賤人!」
周念蓁用身體擋在鄭太太面前,鄭太太的面容扭曲了下,忿恨地將玻璃杯砸向地面。
周念蓁只覺右腳腳背有些刺痛,但她不以為意,轉身就要追跑開的李琴。
「等等,你腳受傷了!」季沐原發覺她的腳背滲出血來,但她毫不停留,快步跑向餐廳門口。季沐原無暇留意鄭教授的情況,他趕緊追了出去。
他在樓梯間抓住周念蓁的手腕,「別動!你流了好多血……」她的腳背一片令人觸目驚心的紅,傷口恐怕很深。
周念蓁低頭一看,逐漸有了疼痛感,但她說︰「我沒事。阿姨……」
她想甩開他的手,但手腕被他緊緊扣住。
「不行!傷口很深,一定要馬上處理才可以。」
「我說我沒……喂!」
他突地一把將她抱起,直接步出樓梯口,隨即引來街道上的路人側目。
周念蓁有些意外,但為了維持平衡,她兩手抓著他的衣領。
「你做什麼?」受不了被人指指點點,她側頭低聲問道。
他維持穩健地步伐往前行,「先去醫院上藥、包扎好,再去找阿姨。」
「放我下去,我自己走!」
「不行!萬一細菌感染就更難處理了。」他十分堅持。
「才走幾步路哪會……」整個人偎靠在他身上,她愈想愈覺得不好意思。「我很重,放我下去!」
「你不重,很輕。」他只擔心她腳上的傷。
她望著他,發現他直視前方,目光堅決,她知道那是他固執起來的神情。
「哎喲!」她無奈地哀了一聲。他一旦固執起來,便拗得要命,說什麼也沒用。「我不管了,你走快點!」她索性將臉埋在他肩頸,看不到其他人,也不讓人看見她。真是丟臉死了,希望不要被街坊鄰居認出來。
進入醫院,他仍大刺刺地抱著她,詢問護士哪一間診療室空著;她則窘得直往他懷中縮,但清楚明白自己在眾人注目之下,被他抱進了診療室。
看他細心地為自己處理腳上的傷口,她本來覺得他太大驚小敝,但當他夾出嵌在傷口處的細小玻璃碎片,她想起曾听過有人因為小傷口感染而不幸截肢的消息,便不再責怪他多事,沉默地接受他的治療。
「好了。」將繃帶尾端反折,以膠帶固定,包扎完畢。「縫了兩針,傷口會愈合得比較快。晚點痛的感覺會明顯些,我開點止痛錠和消炎劑給你。」
他收妥藥品和醫療器具,起身至牆邊的洗手台洗手。
「謝謝。」她暗暗嘆了口氣。才高調地宣言希望與他保持距離,卻馬上又欠他一個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