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接下來所發生的事,當真是讓他長了見識,一個小丫頭哪來這麼多彎彎繞繞的心思啊?還有那丫頭她爹,好歹也是個成年的大男人,竟然對一個小丫頭言听計從,能不能有點出息啊?男人的面子都要給丟光了。
好吧,他也承認那丫頭心思縝密、思慮周到,與封承啟這個足智多謀的白面書生相較起來怕是不遑多讓,但即便女兒再聰明,父女之間相處總該要有個度吧?這一對實在是太夸張了。
總而言之,幸好封承啟的護衛及時去而復返的趕回來,終于讓那小丫頭無話可說,讓她爹下定決心對他們伸出援手,他們這對主僕這才得以獲救。
馬車一晃,重新上路,在噠噠噠與嚕嚕嚕的聲音中,他的思緒慢慢遠離,終于沉入黑暗中。
寶夫牛——不,現在應該稱之為封承啟才對,封承啟的睫毛輕顫,從漫長的昏迷中清醒過來,緩慢地睜開雙眼。
「公子!」
聲音來自床邊,帶著明顯的激動、欣喜與松了口氣,他轉頭看去,與他所料想的沒差,是他的護衛影七,只見他面無血色的臉頰上帶著高興的微笑,一只胳臂懸掛在胸前,兩邊肩膀高低不一,一看就知道其中一邊裹著傷,還有些血絲滲了出來,沾在外衣上。
封承啟掙扎的從床上坐起來,影七本想上前幫他,卻讓他一個凌厲的眼神阻止,只能乖乖地站在原地。
「傷勢如何?」他開口問道。
「屬下沒事。」影七答道,卻在他的注視下,不得不苦笑的改口道︰「有些嚴重,十天內無法再與人動手,敵人若在這段時間來襲,屬下恐怕無力再護住鮑子。」
「那些殺手呢?」
「全都處掉了。」影七回答。
「可有留下讓人追蹤而來的痕跡?」
「屬下制造了誤導的線索,短時間內那些人應該不會追到這兒,但等那些人察覺到被騙之後就難說了。」
「你估計這段時間大概會有多久?」封承啟若有所思的問道。
「短則兩三天,長則十天左右。」影七略微沉吟了一下才回答。
「如果對方在兩三天後真追到這里,你有什麼打算?」封承啟看向他問。
「屬下定會誓死護衛公子。」影七誓死如歸的回答。
「愚蠢。」封承啟毫不留情的批判道,「你剛才自個兒都說無力護住我了,這對死又有何意義與價值?」
影七頓時無言以對,只能垂手而立,等候公子訓誡或差遣。
封承啟沉默的看了他一會兒,才輕搖了下頭,再度開口問︰「這里是哪里?」
「一個名喚陳家村的小村落,是一對秦姓父女救了公子與屬下,今晚暫投宿于此。他們一行人正欲前往京城,同行者還有一名小丫鬟與一名車夫,車夫應從過軍,有點功夫在身,但卻瘸了左腿,其它三人皆是平民百姓。」影七簡潔的報告。
「可知他們父女是什麼人,為何要進京城?」他問。
「屬下在馬車里裝睡竊听得知,他們似乎就是尋常老白姓,家里雖有點錢,但沒權沒勢,這次上京城好像是遇到惡官想強搶民女之事,打算進京向貴人求助。」影七說。
「什麼貴人?」封承啟輕挑了下眉頭。
「對話中並未提及,他們一直都以貴人二字稱呼,所以屬下不知。」影七搖頭。
「可知欲強搶民女的是何處的宮吏?」
「他們並未提及那人的名諱與官位。」
封承啟沉吟了一下,嘴角微挑的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緩聲問︰「你覺得京城之外有沒有咱們得罪不起的大官?」
「公子有皇命在身,就算是一品大員,只要犯了事罪證確鑿,任誰都得罪不起公子。」影七搖頭道。
「你說的沒錯。」封承啟暢然一笑,又問︰「對于咱們倆,那對父女有何打算?」他很好奇那個心思縝密的丫頭會有何決定,她爹是否又會被女兒牽著鼻子走?
「他們想留些銀錢給咱們,將咱們托付給這農戶,留在這小村落里養傷。」影七說。
「果然。」
封承啟不由得笑了起來,笑得一旁的影七是一頭霧水,卻也不敢多問。
封承啟笑了一會兒之後,突然又開口問︰「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快要酉時正了。」影七答道。「公子可是餓了?屬下這就去廚房為公子端吃的來,那對父女有讓這戶人家替公子留些吃食,正溫在廚房鍋里。」
「的確是有點餓了,你去端來吧。」封承啟模了下扁平的肚子點頭道,「另外,我想見一見那對父女,你去安排一下。」
「屬下遵命。」
第4章(1)
听見那位終于從昏迷中醒來的公子要見他們父女倆,秦文忠與女兒對視了一眼,都覺得有些疑惑與惴惴不安。
真的不是他們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而是俗話都這麼說,有什麼樣的主子就有什麼樣的奴才,他們完全是心有余悸啊。
在房里那位是什麼樣的人他們並不知道,但從眼前這位即便渾身是傷、依舊能冷冽的發出生人勿近的氣息,就算是對著救了他們這對主僕,又花錢替他們請了大夫,還為他們安排吃住而忙前忙後的父女倆,他也依舊沒給他們好臉色看的情況來看,他的主子恐怕也不是個好相與的。
所以呢,有這樣一個下屬的主子在醒來之後沒多久,就說要見他們父女倆,這不得不讓他們多想啊。
他是想對他們父女倆說些什麼?不會高高在上的甩張銀票給他們當謝禮吧?如果真是這樣倒也不錯,就怕那人會有別的要求,例如頤指氣使要他們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為他掩人耳目,送他平安回家之類的,若真是這樣的話,那他們還能拒絕,能說一聲不嗎?殺神的鐮刀就豎在一旁啊。
這一刻秦文忠當真是有些後悔了,覺得自己應該要听女兒的話,留下銀兩食物給他們就好,不該多管閑事的將人救上馬車,真是後悔莫及。
相對于父親後悔莫及的惴惴不安,秦羅敷倒是沒有啥想法,只因為後悔也無濟于事啊。
她之所以靜默只是在想那個人想做什麼?這麼迫不及待,而且指名要見他們父女倆,而不是單獨讓爹做為代表前去,真的很奇怪,畢竟她可是個未出嫁的閨女,若是大白天在外面也就算了,現在可是晚上,而且還是去一個男子歇息的房間,這于禮不合吧?那家伙到底想干麼?
不過這樣也好,讓爹單獨前往她也不放心,因為爹太老實憨直了,說不定對方大聲一喝就能把爹嚇住,然後不知不覺的割地賠款給人家。
當然,她是不會擔心爹會把她這女兒也給割賠出去啦,因為對爹娘來說,子女就是他們的心頭肉,即使傾家蕩產也做不出賣兒賣女的事,這一點她真的很放心也很有信心。
深吸一口氣,她起身開口道︰「爹,走吧。」
反正有道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她就不信那家伙還真能吃了他們父女倆不成?況且他們可是他的救命恩人,敢恩將仇報他就不怕惡有惡報嗎?
秦羅敷在心里哼哼的想著,一邊跟在那個殺神與父親身後,朝被那人單獨霸佔的房間走了過去。
進入房里,只見那位主子爺似乎剛用完餐,用過的碗筷還擱在桌上未及收起,令秦羅敷感覺訝異的是,這位爺竟沒有嫌棄農婦準備的那些粗茶淡飯,將它們全數都吃光了,真是出乎她意料之外。
「你們來了,請坐。」
第二個意料之外緊接而來,他竟還會對他們父女倆用上「請」字,真是太讓她驚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