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樂柏閉著眼沒有露出半點心思,一開口依然雲淡風輕樣,「舅舅,你別因人家是狀元郎就處處針對他,縱使當年我身子健朗,文采未必真能勝過他,狀元之名未必非我莫屬。」
事實已擺在眼前,于樂柏承認在那場比試中他輸了,他人沒出現,未戰而敗也是敗,而今人家風光,在世人眼中李儒新是狀元郎,而他不過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讀書人,確實不如他。
「誰管他文采如何,我只是看不慣一個個換了身分就忘了分寸。」在葉初雲心中,那些官啊,他是沒幾個瞧得起的,「自以為有了點權勢就高人一等,眼楮長在頭頂上也就算了,沒想到還一天到晚只想著算計人。」
「這話怎麼說?」
「李儒新自小就定下了門女圭女圭親,如今有了權勢卻嫌棄對方配不上現在深受皇恩的他,一心只想著要退親。」
退親?!于樂柏緩緩的睜開雙眼。
葉初雲低著頭,將最後的幾筆帳對好後闔上賬本,看向于樂柏的眼神閃過一絲沒有說出口的擔憂,「怎麼臉色這麼難看?要不要再請大夫來一趟?」
于樂柏揮了下手,「不用了,我已經好多了……舅舅,你剛剛說李儒新想退親?」
「嗯。」葉初雲站起身將賬本和裝著銀票的木盒給鎖進一旁的櫃子里,小心翼翼的將鑰匙收進衣襟里,這些賬本和銀票可是他的命根子,「想想安侯爺也算是咱們悅客來的常客,懂茶、惜茶,可惜一片忠心卻落得今日局面,連自己閨女的親事都要被退。」
「平白無故的為何退親?」
「自然不是平白無故,他們那些達官顯要要的是門當戶對,雖然安侯府再怎麼不濟也還有世承爵位,可安侯爺如今在朝廷失勢是事實,反觀楊大人是皇上眼前的大紅人,他的嫡次女楊冬晴初長成,顏、楊兩家一比,李儒新就算瞎了眼也知道要選哪一個。」
葉初雲的口吻不平,但也不到同情,畢竟這世上每日都會發生大小事,若每件事都要同情也太過累人,再者悅客來里的貴客來來去去,若真的每個都要論交情,那安侯爺還未必排得上名,他頂多在背後議論個幾句,沒興趣去插手那些狗屁倒灶之事。
在酒樓里送往迎來,最不缺的就是小道消息,哪家的小姐做了什麼事、哪家的少爺又闖了什麼禍……越是富貴,挖開其中根底越是臭氣沖天。他自己就是看著他的姊姊在大宅院里一路走來,最終卻落得香消玉殞。
第2章(2)
于樂柏沒有答腔,腦子飛快的轉動著,「听舅舅的意思,李儒新與楊大人千金的親事已經談定了?」
「還沒退成親,怎麼談定。」外甥向來是沒興趣听這些小道消息的,難得一次露出點興趣,葉初雲自然就知不言了,「說起來楊大人那個女兒皮相還行,昨日李儒新跟楊大人約在這里喝茶,楊大人刻意讓女兒來送東西,我瞧了幾眼,難怪李儒新會被迷得團團轉,良心都被狗啃了。」
楊冬晴外貌如何出眾,于樂柏沒半點興趣,倒想起楊冬晴在街上處處針對顏亦嵐的態度,不禁有些惱火。他拿起一旁的水喝了一口,還真是人心不古,明明親事都還沒退,楊李兩家就表現得如此急不可耐。
「他們打算怎麼做?」將杯子放下,于樂柏再問。
葉初雲沒回答,倒是先謹慎的拿出自己珍藏的寶貝們。
他每晚對完帳要就寢前的最後一件事,便是拿出他店里最寶貝的十二只紫砂壺仔細的打點,這幾個紫砂壺色澤光亮不說,還別具巧思的在把手刻上栩栩如生的十二生肖圖案,加上造壺的師傅已經仙逝,更顯東西名貴,悅客來總是貼心的配合上房貴客的生肖呈上相襯的茶壺,這些可都是有幸成為悅客來上房貴客才能使用的好東西。
于樂柏見狀也沒敢催促。
收整得差不多了,葉初雲才再開口,「人家畢竟是狀元郎,可不能落人口實,讓自己的狀元招牌蒙羞、讓人指指點點,所以退親的過錯自然要全推到失勢的侯府上。
于樂柏握著茶杯的手一緊,「意思是……」
「意思就是……」突然的,葉初雲察覺了古怪,側著頭注意到于樂柏握著茶杯的手緊了又松,這小子向來待人冷冷淡淡的,倒是難得見他有情緒波動,「你舅舅我這人向來不隨隨便便在背地里道人長短,像個娘們似的,所以不說了。」
于樂柏冷冷的看著他,這種話還真虧他說得出口,葉初雲成天最大的樂趣就是探人閑話、打听小道消息,他身旁帶了一票訓煉有素的護院,說是為了保護悅客來和屬于悅客來的眾多產業,但實際上還有額外的工作,就是包打听一堆小道消息讓他舅父閑磕牙用的。
「舅舅。」他的語氣清冷,已經有些不耐。
「怎樣?」葉初雲驕傲的揚起下巴,「你求我,我就告訴你。」
于樂柏冷眼瞄了一眼,「尤金。」他叫著自己的長隨,「去把劉掌櫃叫來。」
「你這小子做什麼?」
「你不說,自有忍不住的人會說。」
「去你的。」葉初雲叫住尤金,不悅的看著于樂柏,「他們這一個個都是領我的錢、辦我的事,憑什麼听你的?」
「憑你疼我。」他淡淡的一句話,回得葉初雲的臉一陣青綠。
「叫劉掌櫃來也沒戲,」葉初雲一臉得意,「若他真敢說一句,我就要他回去吃自己。」
看舅舅滿面春風,于樂柏只是淺淺一笑,隨手拿起桌上手把雕著龍首的紫砂壺。
葉初雲登時雙眼瞪大,「我的祖宗,小心些,這可是花了我大把的銀子。」
說起來他視這些紫砂壺為寶貝並不是惜物,而是怕有所損傷白花了銀子。
于樂柏把玩著紫砂壺,他知道葉初雲視錢如命,不然也不會在短短幾年就把悅客來的招牌給發揚光大,現在日子好過了,還是希望賺更多銀子,真是應了那句——越是有錢越愛錢。
「舅舅,」他晃了晃手中的紫砂壺,「說吧!」
葉初雲的手直指著他,「先把壺給我放下。」
于樂柏肩一聳,將紫砂壺放下。
葉初雲立刻飛快的把紫砂壺給收起來,小心的放進櫃子里,「死小子,你的良心被狗啃了,竟然威脅如天般偉大的舅舅。」
于樂柏彷佛沒听到,只說︰「快說。」
「要我說也不是不行,」葉初雲直視著他,確定自己所有名貴的東西都收得妥當後才開口,「你先告訴我,為什麼會對這件事上了心?」
「與顏小姐有一面之緣。」
葉初雲安靜了一下,冷不防的伸出手,擰著于樂柏的耳朵,「要你讀書不讀書,什麼時候認識顏小姐的?你還沒任何功名,一窮二白的就想著要娶老婆?」
「你說到哪去了,我與顏小姐就是一面之緣而已。」于樂柏無心跟他打鬧,將他的手給撥開。
「稟大當家,」尤金因為于樂柏扭傷了腳一事,被葉初雲安了個照顧不周的罪名,還被臭罵了一頓,說要罰他月錢,他苦于沒有解釋的機會,現在見機會來了,忙不迭的在一旁插嘴,「其實少爺的腳就是那位顏小姐所傷的,跟小的沒有半點關系。」
于樂柏不悅的瞪了他一眼,「多嘴。」
尤金縮了下脖子,退到一旁。
葉初雲瞪大雙眼,「不是說自己不小心扭到的嗎?怎麼跟顏小姐扯上關系了?」
「千佛寺南側院外景致優美,我看得一時忘情,差點跌落懸崖,慶幸有顏小姐出手相救,不然我現在可能已經粉身碎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