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桐月走到西側,把還跪在地上的饒姨娘扶起來,安置在椅子上,「饒姨娘肚子疼了,見血,所以才請來端木大夫?」
饒姨娘見汪氏跟康氏都沒阻止,于是開口回話,「……是。」
「當時福氣還在嗎?」
「在,她還在,把碗從食盒端出來,我當著她的面喝完的,然後就肚子疼,她可是梅夫人身邊的人,福氣,你說,是不是這樣?」
站在梅夫人後頭的福氣默默點點頭,似乎還很困惑,為什麼一碗燕窩會惹出這麼大的事情。
見福氣承認,饒姨娘稍有底氣,「我可沒亂說。」
「喝了藥,馬上就疼,你當打胎藥是仙丹嗎,馬上見效?」
夏東雷眼楮閃過一絲笑意,汪氏皺起眉,饒姨娘卻是一呆。
廳上一時各種情緒。
「我這麼跟你說吧,身為將軍府千金,我懂的可不只是琴棋書畫,畢竟琴棋書畫只是消遣,無法幫我在後宅安身立命,說來都是嫡母有先見之明,早就請了有經驗的嬤嬤跟產婆和家中姊妹說過各種後宅事情,譬如說,我就知道端木大夫說的那種滑胎藥,無色,有淡淡焦味,這種藥呢,比較不傷身,不傷身藥效自然是緩的,姨娘若是下午喝燕窩時肚子疼,那藥肯定在中午時就用了,姨娘見血,房中一片混亂,此時微光院有人趁機在燕窩碗中放上些藥粉,就變得好像是梅夫人想害饒姨娘一樣,你說是不是?」
饒姨娘一時傻眼,想起汪氏的交代,只能拚命咬住梅夫人,「微光院怎麼可能有人要害我,你、你別胡說,明明就是梅夫人……」
「饒姨娘既然落下孩子,怎不在房中休息?」
陸桐月突然又丟了一個問題,饒姨娘頓時忘了自己剛剛的話,而接著她的問題說︰「我、我就是要看太太如何發落,就算我只是個姨娘,但我懷的可是大少爺的孩子,是夏家的骨血,梅夫人如此害我,我一定要跟太太討個公道。」
夏東雷笑出聲音,「饒姨娘好足的中氣。」
饒姨娘一呆,她剛剛越說越大聲只是想給自己壯膽,現在回過神,也知道一個剛剛小產的婦女,不應該如此大聲,一時之間不敢說話,只是偷偷看著汪氏,看看她會有什麼指示。
汪氏皺了皺眉,叫饒姨娘來這里,不過就是要她哭喊,可沒想到後來會變成這樣子,再下去,事情又會走到她不想看到的方向,她好不容易才有機會,好不容易才想出這招,絕對不能敗在現在……
正想開口,陸桐月卻是搶先一步,「饒姨娘,你說是下午才小產,如果我現在請側妃姊姊府上的產婆來給你瞧瞧,你猜會怎麼樣?」
饒姨娘臉一下變白了。
產婆跟大夫不同,大夫只能隔著絲帕診脈,但有經驗的產婆能做的事情可就多了。
陸桐月見汪氏一臉怒,饒姨娘一臉怕,康氏一臉可惜,知道自己方向正確,因此十分放心,深吸一口氣,預備做最後一擊。
「饒姨娘,你自己不慎滑胎,怕被愛孫心切的太太責罵,所以才會在這透著南風的潮濕天氣去後院走,為了便是想遇上梅夫人,跟她討些補品,好把滑胎之事賴在梅夫人頭上,太太善良,這才相信你的話——」
「不,不是這樣的。」
「哼,你到現在還想拉人給自己墊背。」陸桐月頓了頓,眯起眼楮,將門之女的殺戮之氣盡現,「欺瞞太太,誣陷梅夫人,饒秀華,你好大膽子!」
語畢,一個拍桌,那厚實無比的紫檀桌角居然瞬間裂開一個大縫。
廳堂瞬間鴉雀無聲,所有人都看著那個縫,說不出話來。
陸桐月進府以來,一直乖得跟白兔一樣,早晚問安,禮數周到,直到此刻拍破桌子,大家才想起來一件事情,陸將軍畢生戎馬,殺了數十萬異族,一個農家小子靠著軍功封上三品的男人,女兒怎麼可能真的是白兔,這巴掌要是拍在饒姨娘身上,她大概就掛了。
汪氏見狀,知道大勢已去,這事情,她便是想著梅夫人老實,不懂其中機關,而夏東雷是男人,男人哪里又懂這些事情,可沒想到陸桐月居然知道那種藥效極緩,絕對不可能當場肚子痛……簡直可惡。
昨天康氏來報,說饒姨娘小產,心痛之余讓她想到這計謀,還以為天衣無縫,沒想到竟功虧一簣……
第4章(1)
「疼死我了,春菊,輕點。」
「小姐忍著些。」
「嗷嗷嗷嗷,啊啊啊啊。」陸桐月一面哀嚎一面道︰「甜李,讓人傳口信給三哥,我,嘶,我要白玉膏,春菊,小力一點,你想疼死我啊。」
夏東雷走到小側院口,听到的就是這陣奇怪的聲音。
不過是個姨娘,又住在朝陽院中,並沒有守門丫頭之類,夏東雷很自然的推門而入,一眼看到陸桐月躺在美人榻上,一臉痛苦,那個叫春菊的丫頭跪在榻邊,拿著一罐油膏給她揉手。
想起前日在大廳她那力拔山兮的氣勢,完全懂她在做什麼——他不練武,但基本眼力還是有的,拍了桌子後,她一臉煞氣騰騰的不言不語,惡狠狠的盯著饒姨娘……想必是痛到骨子里。
主僕沒想到會有人來,一時間僵住,還是陸桐月反應快,趕緊從榻上坐了起來,拿起手巾把油膏擦掉,看了維持原姿勢丫頭一眼,低聲道︰「春菊!」
听到自己名字,春菊才醒過來似的,趕緊擦干淨手,給自家小姐穿上鞋子,弓著身子退下。
陸桐月攏攏頭發,微一彎身,「見過世子爺。」
男人看了看她,點點頭,「叫上你的丫頭,這就出門。」
能出門?
陸桐月當然很識相的沒有多問,覺得自己這身青竹金隱繡的夏衫還行,便只把香鞋換了一雙寶珠垂墜鞋,又加了一支鎏金鏤花釵,把春菊帶上,這才跟夏東雷出門去了。
定疆侯府的紫檀金繡馬車,又大又寬敞,錦墊鋪得厚實,一路車行雖快,卻不怎麼顛。
難得出門,陸桐月早忘了手痛,內心只想著,不知道夏東雷會帶自己去哪,春日游湖,還是上寶香樓吃好吃的?她那日揭破了詭計,沒道理不打賞她一下啊。
腦子正胡思亂想,馬車停了下來。
「誰人馬車?」十分不善的聲音。
「定疆侯世子,這是腰牌。」
「原來是世子爺。」聲音突然變得十分客氣,「請。」
車子又繼續往前。
陸桐月想了一下,腰牌?去什麼地方會需要腰牌?
瞬間瞪大眼楮,「皇宮?」
夏東雷贊許一笑,「挺聰明。」
帶她拜見公主嗎?理論上妾室的確應該來給正室敬茶,可宮中一直沒旨意,她自然不會傻到自己求見。
鮑主一日未痊愈,她就一日得低調,不能開心。
鮑主要是痊愈了,那她就得把皮繃緊,古來沒有駙馬能有小妾,她是天下第一人,以公主之尊,何必跟人分享丈夫?
正努力當個小透明,夏東雷居然帶她進宮——想當年王姨娘入府,嫡母故意晾著,沒想到她自恃是親上加親的表妹姨娘,擅闖嫡母的院子,可被罰跪了整整一日,膝蓋都腫了,連祖母都說她活該。
想到王姨娘走路那一拐一拐的樣子,陸桐月連忙道︰「世子爺,這不太好吧,公主自然心胸如海,但婢妾賤命,怕沖撞了公主。」
「賤命?」
「是,婢妾八字極薄……」
「我怎麼听說你的八字極好,是旺家定宅命數,所以張太太才一定要你當孫媳婦,就是想你能給張少爺帶來福氣,好強身體,安後宅。」
呃,「身而為人,定當自強,命數之事,實在不能做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