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拿起信封,「宮印?」
「皇兄讓人送信過來。」
莫安華很快反應過來,「王爺又想起什麼事情了嗎?」
「陸續想起不少,小時候在宮里的事情,十四歲出宮的事情,刑部一些尚未完結的案子——但對于後宅,卻是什麼都想不起來。」發現自己居然被葉太後所欺,既後悔又覺得丟臉,那晚,他整個晚上都想跟她坦白,但始終說不出口。
五年的時間啊,一個女子,能有幾個五年。
包別說這五年中她出入宴會場合,要受到多少同情跟嘲笑,明明什麼錯都沒有,卻無法抬頭做人。
他當然可以安慰自己,不過才十五歲的年紀,哪里斗得過葉太後的心計呢,會出此計,肯定也把他的性子與莫家同疏浚侯的恩怨計算在內了,知道他不會問,她也不會問。
沒人開門,這騙局就牢不可破。
只是沒想到太皇太後過世,莫皇後一邊操辦喪事,一邊還拷問了坤聖宮的宮人,意外挖出當年舊事。
他也不是沒想過要立刻派人把她接回京,可母妃當時身體不大好,每餐都只能吃幾口,瘦了許多,當兒子的總不能在母親身體不好的時候還在張羅著要接回妻子。
等母妃身體逐漸恢復,他想著差不多該派人去馨州接人時,刺客駕到。
這幾日他在想,肯定是他那半年一直記掛這件事情,才會在暫時失憶時只想起那抹石榴紅的身影。
「王爺記得起刑部舊案,卻記不起妾身?!」
男人搖搖頭。
「那,王爺可曾想起羅婉儀,劉婉儀,姚吉祥,張吉祥,孫良女,梅良女,鐘良女?」
第6章(1)
記不起她,那記得羅婉儀,劉婉儀,姚吉祥,張吉祥,孫良女,梅良女,鐘良女這一串女人嗎?
啊,忘了加上許側妃……
莫安華沒听到回答,因為幾乎在同一時間,外頭傳出尖叫聲,很淒厲的那種,賀文丞瞬間滅了房中燭火,把她拉到身邊,「別說話。」
不一會,邵四的聲音宏亮的傳出來,「有刺客,滅燈進屋。」
又是接連兩聲長哨。
莫安華知道那哨聲代表什麼,外頭開始傳出刀劍交錯的聲音,听邵四的吼聲,似乎來了五個人。
想取她性命,還是他的?
他的仇人肯定不少,但莫家也不是什麼無辜小白兔,至少,疏浚侯一定很想看她死。
賀文丞扶住她,靠著書桌後頭的牆壁坐下,莫安華定了定神,開始往外爬,他連忙把她抓回,低聲吼,「找死,沒听到有刺客,還往外頭去。」
天氣熱,窗戶沒關,今晚月色又好,刺客眼力只要好一點,不難看出屋內有人移動。
「煙粉藏在美人榻下面,得去拿。」
他倆都不善武,萬一刺客模了進來,刷刷兩下就能了結兩人,若能灑上煙粉,大家都辣到看不見,活命機率好歹大一些。
「在這等著,我去拿。」
然後接下來,莫安華看到一個不曾想過的畫面︰一向冷淡高傲不愛說話的賀文丞,在地上爬著鑽進了美人榻下面,好笑,好丑,超沒形象,可是,卻是為了她的安全。
說照顧啊,對你好啊,耍耍嘴皮子很容易,但要做到還真不容易,賀文丞是真的在保護她呢——莫安華一邊起著內心變化,一邊又覺得太不象話,外頭情況不明,她居然靠著牆壁在兒女情長,可是,忍不住。
女人當然都希望夫君對自己好,婚後雖然備受冷淡,但總還是期待著守得雲開見月明,期望哪日他能看到自己的好處,把自己當妻子看待,夫妻和樂。
罷開始莫安華還信心滿滿,覺得一定有辦法讓賀文丞改變主意,喜歡上自己,是啊,為什麼不呢,她青春貌美,又與他門當戶對,有本事,懂溫柔,好好服侍,總能讓他改變想法的,只是隨著一年一年時間過去,她也慢慢認清現實,現實就是,不可能。
當然,如果單純以一個大黎百姓的眼光,賀文丞還是很了不起的,破案無數,不因為自己是親王而仗勢欺人,反而更努力以能服人,她喜歡這樣一個有能力的男人,就算他那樣冷淡,那樣無視自己,她也恨不起他。
莫安華曾經想過,如果賀文丞對她如珠如寶,但卻是個無能小人,這樣的話,自己願不願意,想了想,好像也不太願意,她是將軍府的小姐,她的父兄都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她的丈夫也必須是,如果她打從心底看不起一個人,她也不會希罕那個人。
想通這點之後,她在盈庭院就好過多了。
她能心平氣和的看著他優秀,然後偶爾在夢境里,會夢到當初期待的那種夫妻生活︰丈夫會對她好的那種。
在京中共同生活三年多,賀文丞沒對她好過,可沒想到在離京千里的馨州,外頭護院與刺客互相喊得震天價響的時候,他護了她。
他剛剛吼她說「找死,沒听到有刺客,還往外頭去」,知道她是要去拿暗藏的煙粉,又說「在這等著,我去拿」,還真的……
男人很快又爬了回來,手上多了一個竹筒,必要時打開栓子,往上一扔,然後大家開始流眼淚。
女人拉著他的袖子,「你猜,這是想砍你的,還是想砍我的?」
「什麼時候了還有心情說這個。」
「就是怕才找話說。」
「等等。」男人突然發現重點,「閑雅別院也有過刺客?」
「自然有,不然哥哥為何把邵四派來。」她既是將軍府小姐,也是文親王妃,這兩家的仇人量在京城排起來應該都在前五,否則邵四在戰場上那可是前鋒人物,怎麼可能會來給她守院子,甚至在每間房中都藏了煙粉,不怕一萬,只怕萬一。
「以前有過兩次,可是,沒這樣大陣仗,也沒這樣久。」
「這樣你還繼續住著?」
「那是自然,身為莫家女兒,只能迎敵,要是對方一來擾,我就搬家,那得多累,增加侍衛,讓刺客知道自己討不了好,這才是正道。」
男人伸手環住她,「不管如何,若邵四半炷香之內沒辦法解決,就得加派人手,或者換地方住。」
賀文丞才剛剛說完一會,外頭又傳來邵四的吼聲,「清人。」
清人基本上就是搞定了,清算人數,清理傷者跟刺客,自然都是由侍衛來,丫頭嬤嬤是沒膽看這些的,莫安華不怕,可是沒興趣看。
莫安華一笑,「他大概是听到了,覺得沒面子,趕緊清給你看。」
「你心情倒好。」
自然是好了。
艷丹說「不如給自己個機會吧,反正再糟,也不過就是這樣,可如果賭贏了,人生就不會一樣了」,她覺得很有道理,她這樣子還能再糟糕嗎,唯一一點的猶豫,也在剛剛消逝殆盡。
如果那樣危險的時候,他都記得要拉著她的手,那麼,自己為什麼不信他一次,給他機會,也是給自己機會。
「這些話我只說一次,可得听仔細了。」女人更緊的拉住他的袖子,「你前幾日說會好好對我,我不知道該相信好,還是不相信好,私心認為你沒必要騙人,違心之論也非你的個性,可同時也覺得,你有所隱瞞,于是挺猶豫的,一直在想,你是因為知道自己以前對我不好,這才想對我好嗎,萬一真是如此,若你哪日恢復記憶,那會拿我怎麼辦?」
賀文丞一怔,他只想到別讓自己看起來很蠢,卻沒去想到她的顧慮。
在听到流言時,他沒相信她,而後又為了維持自尊,選擇不去質問,乃至于發現那只是一場騙局,他也沒有馬上派人把她接回來,真要說起來,錯誤都不是她犯的,可後果都是她在承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