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爺起來後,對她揮了揮手,老人家便是知趣的退下了,心里又默默想,到底哪個缺心眼的說六女乃女乃不受待見,六爺對她的樣子,跟六女乃女乃早上發話的態度,都不像個受冷落的媳婦。
她走到門口,細心把門關上。
華定月笑說,「夫人早上倒是挺威風。」
杜雨勝一怔,有點不好意思。
她實在太想揍胡管事了,一時沒忍住,聲音就大了,直到此時,堪堪才想起,華定月最討厭人家大嗓門,尤其是女人。
對他來說,女人就應該輕聲細語,這才叫儀態,蘇姨娘跟江姨娘都是天生軟音,像她那樣拉著嗓子,又是威脅,又是恐嚇,他內心肯定是很圈叉了。
夫君是天,還是解釋一下好了,畢竟她還要當一年的華家媳婦,可以的話當然不想讓頂頭上司惱怒,「別院的管事太拿大了,這種人,別說要他盡力了,就算交代件小事恐怕都想搗亂,我想著夫君還要在這養傷,如果不先立起規矩,以後人人有理由,恐怕不好,便將他辭退,晚點我會寫信跟大伯大嫂交代。」
「夫人言之有理,下人托大,的確需要教訓。」
「胡香兒說,夫君對她有意,這丫頭有些心機,妾身怕是應付不來,但若夫君喜歡,我便派人留下,把她送往大將軍府,讓蘇姨娘先教教規矩。」
華定月突然閃過一絲尷尬,「不,不用了。」
第3章(2)
杜雨勝想笑,矮由,都三個姨娘了,連去賞個桃花都能拐回一個,現在害羞什麼啊。
幸好她聰明,早早搬去翡翠齋,要不然一個院子三個老婆,一個生了兒子,一個懷著第二胎,一個剛入門正新歡,不吵死她了,也虧得華定月,湘娘說,蘇陸本來就在爭,現在多了個江姨娘,兩個家生子突然又連成一氣,畢竟江姨娘最是貌美,家世又好,于是乎,桑落院沒一日安寧。
三個女人天天在告狀,「為什麼她有那個」,「為什麼我只有這個」,「江姨娘又沒懷孕,怎能跟廚房點菜,真沒規矩」,「我家小姐可是七品文官的嫡女,你們怎敢跟我們小姐比」,「唉呦,笑死了,還小姐呢,想當小姐回家里去,這里只有姨娘,誰管你的出身」,「嫡姑娘又如何,不過就是個不下蛋的丫頭」,「你言語怎能如此粗俗」,「七品文官的女兒還真了不起,連丫頭都可以指著姨娘罵,我倒是要問問到底誰粗魯」……如此,每天什麼都能吵,丫頭婆子自然護著自己的主人,每天都是二十一人的戰爭。
杜雨勝默默腦補了一句,胡香兒如果收房時的盛況,應該也很可怕,只是不知道她會跟誰連成一氣就是了,所以一夫一妻才是正道,一個院子那麼多女人,不吵才奇怪。
也幸好她對華定月並無夫妻之情,要不然光是要替他張羅納妾,光想就辛酸。
「夫人在想什麼?都出神了。」
「便是在想碧玉別院的事情。」杜雨勝笑笑,「我嫁入華家,並未真的掌權,也不知道華家是怎麼管下人的,便照了杜家的規矩,杜家是商戶,自然以利為先,沒那麼多人情道義,不听話就是趕出府,我剛在想,自己早上會不會一時沖動了,胡管事怎麼說畢竟也是二嫂的親戚。」
「不要緊,既然發落了,那樣便好。」
「吵著夫君了,我下次會注意的。」
華定月那麼怕吵的人,早上在她的嗓門中醒來,內心肯定不爽,只能趕緊跟他保證妾身已經在反省,不會有下次——應該也不用下次了,她今天一出手就是趕人外加扣薪水,她可不信哪個傻子還敢撞過來。
「不妨,本來就醒著。」
唉,奇怪了,華定月看起來倒是真的不在乎。
杜雨勝知道自己這樣想很沒根據,畢竟兩人不熟,但她就是覺得,華定月真的不太一樣。
眼神,態度,語氣……
算了,不想研究。
不知道該說是大夫醫術高明,還是華定月體質不錯,也才不到七八天,他已經可以下床自己走來走去了。
走遠不行,可是在院子里兜一兜,卻是沒問題的。
這下可苦了杜雨勝——他躺在床上時,她只要按三餐去看一看,待個一盞茶時分,便可以說「不打擾夫君休息」迅速撤退,每隔一天听張進跟湘娘報告一次江南飯館的事情,順便討論一下胭脂香粉店要開在哪里比較好,「華六女乃女乃」的頭餃她只能再用一年了,自然希望能收到最大效益。
但現在她的夫君可以趴趴走了,人就在院子里,她總不能說「不打擾夫君休息」吧,身為正妻,她一定得陪在身邊了。
碧玉別院的設計充滿巧思,充滿詩意,現在又正值盛夏,繁花盛開,景色十分美,可惜她不愛大自然,對她來說,金銀的美才是最動人心魄、最無可取代的……要不要把江姨娘弄過來這里呢……
「夫人似乎很無聊啊。」
「不是的,只是妾身並非官家小姐,也不曾受過名門教育,便是怕在言語上失禮,讓夫君不快。」
華定月微微一笑,「我有這麼可怕?」
杜雨勝心想,您不會忘了新婚之夜就跟俺拍桌叫板吧……「自然不是,說到底,是妾身出身不好。」
「以後,別把出身這種事情掛在嘴上了。」
杜雨勝傻眼,那當初那個說「憑你也配」的人是誰啊,最介意這問題的人不就是他自己嘛,喝交杯酒時一臉看蟑螂的表情……嘖。
「你的江南飯館可賺不少銀子了吧?」
講到自己感興趣的話題,杜雨勝登時把剛剛的問題拋在腦後,「不敢在夫君面前獻丑。」
誰不知道大將軍府的私人產業都是華六爺在打理,江南飯館再怎麼賺錢,也不過就是四間飯館,哪里能跟世襲府第的百年基業相比呢,她數金元寶是一個一個數,而他則是一箱一箱數,她又不是腦子壞了,在他面前得意這個。
「說吧,到底這一年賺了多少?」
「六千多兩。」
「銀子是存了,還是買地?」
「存了。」
「我看你也是個愛財的,怎麼不買鋪子或者買地買莊子,要生錢,那可是最穩的。」
杜雨勝被他問得莫名其妙,但也能感覺得出來他沒惡意。
她想,大概真的是悶了,想找話聊吧,反正也沒什麼好瞞,就老實跟他說,「我哥哥當年走險貨一去不回,爹爹跟娘一直記掛這件事情,到死前都還念著,那條路上有幾個寨子,越貨也擄人,哥哥自小擅算,若是被擄,或許可倚靠著一手精算本事活下來,或是被殺,盜匪也沒那樣好心替他埋尸,走險路,都是要有心理準備的,腰間都放有銅片,寫了自己的姓名出身,人身禁不起風吹雨打,但銅片可以,找到銅片便是找到尸身,只是那險路長達百里,直到西磷荒漠,不管要找活人還是死人,可沒那樣容易,我想托馬隊去找我哥哥,那存銀便是要留著給馬隊的。」
「馬隊不會訛人嗎?」
「倒是不會,一旦訛人,再也不會有人去請托,我在杜家時,偶爾也會听到誰家請馬隊去找人,別的不說,嫡家三房的老爺以前曾經異想天開走過一趟,結果被擄了,後來也是太爺爺花錢請馬隊找回來的,反正只要能賺錢,什麼事情都有人做。」
華定月點點頭,「這倒是。」
「我答應了爹娘,一定要做到,其實現在想想,我倒有點感激本家的老爺當年不願出手幫忙,若是哥哥被擄,我們家沒幾千兩銀子,也借不到幾千兩銀子去贖人,恐怕要日夜焦慮,憂極傷身,若是被殺,我娘只怕當天就不想活,抱持著希望,總是好一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