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如果不是他那好三叔當初豬油蒙了心對他使了那樣的詭計,或許他還不會認清自己的處境比一個下人還不如,讓他自力救濟,認識了安王世子,也不能有今日的地位。
那些當初施予他痛苦的人,如今不是死了,就是落魄地活著,相較之下,他這個當初任人宰割的魚肉,卻是暗中爬上了鎮輔司右都督的位置,雖然見不得光,卻也是位高權重,誰又能夠想得到今天?
到現在,那些陰暗的過去他早已忘得差不多了,經常想起的是有一個比他還小的丫頭偷偷模模的替他披上了衣裳,還給了他一包吃食。
她像是陽光,讓他在對這個世間已經完全沒有希望,恨不得毀掉所有,包括自己的時候,拉住了他。
他不知道那是不是就是所謂的情愛,他只是想一直看著這個好心的小泵娘,想著如果可以替她做到什麼那就太好了。
就這樣看著,一年又一年的過去,他早已不是那可以隨便讓人拿捏的孩子,雖然在國公府里,他看起來似乎還是一個不受重視的庶子,不過是大老爺一時色迷心竅下的產物,但是在老夫人的強力鎮壓下,又有三叔這個前例在,終究是沒人敢再打他的主意。
而她也從一個小丫頭升到了老夫人身邊的大丫頭,那楚楚可憐的模樣也引來了三叔的覬覦,趁著老夫人剛過
世沒多久,屋子里的大小丫頭還一片亂,就想著把人引來成就好事,只是被他看破手腳,暗中阻擋了。
他三叔也沒想到,不過是一個丫頭而已,居然也能夠引得他出手,後來便抓住了機會設了個陷阱。
這世上哪里有真正隱密的事,就如同他對她的情意,他覺得自己已經藏得夠好了,卻還是讓人看出端倪。
「明明以為是看著就能夠滿足的……可想到她已經打算贖身出府了,那天就忍不住想多看一會兒。」歐陽霄臉上有著一點懊悔。
他還記得自己快要失去理智前,听到他那個好三叔的得意笑聲,還有張狂的言論。
「孝期內睡了老夫人生前的丫頭,別說是想考功名了,就是考了功名後,也得因為這個把柄繼續受我的控制。」
棒日一早,他幾乎是倉皇而逃,他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她,即使兩個人都是被算計的,可總歸是他佔了她的便宜。
「所以問題在哪兒?」
華紹懿是真心不懂,就他看來,大家公子和一個小丫頭,因為被人設計而成就好事,後來兩個人把話說開,原來互相有情,這不就跟話本子一樣嗎?就該有個好結局,有什麼好失魂落魄的?
如果沒有那個「意外」出現的話,這樣的確是很好的結果了吧!歐陽霄嘴里苦溫,說不出話來。
做為一個一直看著她的人,在兩人重逢後的第一天他就知道她的不同。
一開始的猜測被一些相同的小習慣打消了,但那日在後山上見著了那一屋子尸體後,他心中那些不安的猜想全都化作了真實。
就算只是遠遠的看著桑歌,但是他也知道她不是膽子如此大的女人。
他怔楞了下,然後嘴角勾著一抹苦笑,「問題比那還復雜得多……起初是沒有男女之情的,只是記掛著當初她對我施的一點援手,想著以後定要讓她順心如意的過一輩子才好,可偏偏又鬧出了那樣的事來,說來是我虧欠了她……」
「就算是虧欠,你不也犧牲了前途一路追了過來?」華紹懿輕皺著眉,不懂他怎麼就鑽進了死胡同里。
男女之情哪里有虧不虧欠的說法,就算真的有,當日他欠她一分,今日為了她也還了她一兩,說穿了早已互不相欠,又何必自尋煩惱?
歐陽霄苦笑,覺得為了隱藏那說不出口的秘密,就怎麼都解釋不明白。
或許他最在意的是,明明他早已經知道了她不再是之前他所默默看著的那個人,卻還是不想承認吧!
一旦承認現在的她和以前的她是不同的兩個人,就好像承認自己是個寡情又容易遺忘的人。
明明越來越在意的是如今的這個靈魂,卻不想承認自己早已把當初那個決定要一直放在心上的人給逐漸忘記。
只想著只要不戳破最後的那一層窗戶紙,那麼他愛著的寵著的,自始至終就都是同一個人。他也可以騙自己,那個在他前十來年的記憶中曾經佔據重要地位的女子,依然安好。
但沒想到的是,這個謊言卻是由她來拆穿。
華紹懿覺得自己已經弄不懂他在想什麼了,明明就是一樁美事,被他一說,就像是打了一個復雜的結,讓人霧里看花,怎麼也看不明白了。
「罷了,這感情的事你自個兒頭疼去吧!現在還是得說說正事了。」華紹懿正了臉色說著。
「疫癥之事可大可小,雖然現在看起來午門縣還有玄清府似乎都沒有疫情,可也不能輕忽了,因為派去四周搜尋的人傳回了消息,在鄰近的山頭也找到了幾個人坑,只怕那些人干這件事不是一日兩日了,死的人恐怕比我們想的要多更多。」他一改剛才不羈的模樣,沉下了臉,剛毅的臉上滿是殺氣。
如果只是一兩個村子遭災,絕對不會演變成這種局面,能把事情藏得這麼嚴密,想來是上上下下不管是村長或者是當地縣令都知道,卻刻意隱瞞不說。
他不用想也知道那些人為何隱瞄,今年吏部考缺,可是有不少的好位置,有些人就等著升官了,可要是在這緊要關頭,管轄的地方出了什麼問題,就別奢想什麼好位置了,怕是連頭上的烏紗帽都不見得保得住。
哼,這些沒用的飯桶,為官求財也就罷了,不只無法護住自己治下的百姓,甚至還禍害到別人的地方來了,這是想著天高皇帝遠,以為就沒人能出手管了?!
歐陽霄在鎮輔司里,什麼齷齪事沒見過,為了求官欺上瞞下,說不上什麼大事,只是這次影響太大,這才需要徹查罷了。
「這疫癥到底是個什麼癥狀目前還說不好,可就目前看來,死的人肯定不少,不妨查查哪處近日來少了過多的人口,比無頭蒼蠅似的查要好。」歐陽霄情事上有些糊涂,但是在辦差上卻不傻,馬上就抓了重點。
華紹懿點點頭,「自然是如此,只是若有心想瞞,只怕也查不出什麼。」
歐陽霄冷笑,「死人不說話自然是好隱瞞,可這糧食卻是實打實的,少了這麼多人口,先前秋收後點糧入庫,玄清府那里肯定有造冊,就查查今年糧食來得最晚的地方,要不就是莫名少了許多糧食的地方,搞鬼的人肯定就沒得跑了。」
華紹懿贊賞的瞄了他一眼,「那我趕緊讓人去查,把那些龜孫子給我挖出來,我倒是要看看是哪個吃了熊心豹子膽的敢鬧出這樣的事來!」
歐陽霄點點頭,「您就等著吧!那些人……一個都別想有好下場。」
他輕笑,看起來一臉的無害,可眼里那抹嗜血的狠戾卻是半點也遮不住。
這一個個的壞了他的事,現在又讓他如此苦惱,若是不從這些人身上討回幾分,還以為鎮輔司是誰都可以招惹的了?
「怎麼辦?縣太爺,上頭怎麼無緣無故要查糧了?還有那午門縣封城封鎮又是怎麼回事啊?!」
幾個村子的村長和里正聚集在縣衙里,看著一個儒雅中年人,通通表情驚慌的想討個主意。
不是他們听到點風吹草動就慌了手腳,而是他們不久前剛去了午門縣一回,心里發虛,就怕哪天衙差就到了門口來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