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可能是夙山買通阿原下毒的同時,一並通報彭縣令來個人贓俱獲。我知道你心急,但與其把時間浪費在逼問彭縣令身上,不如找人把銅安城翻了遍比較實際。」鳳歧看著開始動搖的彭止,又是長嘆一聲。「如果泥娃有個三長兩短,那就是她的命了。可憐呀,如花似玉的姑娘家,現在不知道被折磨成什麼樣子了。」
「泥娃不會有事,她不會有事的!」要是……要是有個萬一……不,泥娃不會有事,沉娃不會有事!燕行幾乎發狂,連長劍都握不穩了。
「撐住,你倒了,泥娃怎麼辦?」鳳歧連忙附耳。他是要嚇彭止,不是他。
彭止掙扎著。好不容易走到這一步,只要犧牲泥娃,在他的地盤里,隨意登高一呼,都能把白紙染黑,陷害燕行及鳳岐入獄,光明正大地接掌春松居,納入縣業經營。可當他想起鄉試失意,步入「鳳來客棧」時,是泥娃一抹鼓勵的笑靨支持他掌力迄今,甚至念念不忘當年娶她的豪語,他情感糾結,心不禁動搖了起來。
「……好,我帶你去找夙山。」他所作所為全是為了泥娃,失去她,這一切對他又有什麼意義?官職、財產、名聲、地位都失去了光彩。
「走!」燕行收起長劍,將彭止推出屋外,就怕晚了,泥娃支持不住,到時任憑他諸多努力,也換不回以往健康堅韌的她。
泥娃會有此遭遇,全是他對夙山婦人之仁所致,如果他當年狠下心腸,這時豈會讓他身邊的人曝露在危險之中?
第9章(1)
夙山擄走泥娃後沒多久,就知道她中過綠雪蟆的毒液,此時正需細心調養。不過她是死是活與他何干?留她一條命是為了牽制那名武師,有給她吃食就不錯了。
「張嘴……我叫你張嘴!」夙山賞了她一巴掌,要不是一些弟子被派出去埋引線,準備明早斗倒春松居,還需要他親自端碗喂食這女人嗎?「不吃?哼,反正餓你幾天也不會死!」
泥娃縮著身子,臉上火辣辣的,疼到刺麻。這不是頭一回遭夙山掌摑,有幾次她想趁著青玉門人出入時沖出門外,卻被捉住,狠狠扔回原地,有時腳踢,有時掌摑,甚至被潑過熱茶。這些她都不以為苦,她寧可死,也不讓夙山拿她要挾燕行。
想起燕行在房里對她承諾的話,就是她莫大的勇氣來源,即便等不到成真的那天,她也滿足了。
可是現在她卻成了燕行的絆腳石,被人用鎖鏈拴在角落,動彈不得。
「餃泥燕,聲嘍嘍,尾涎涎。秋去何所歸,春來復相見……」泥娃小聲哼唱著,借著歌聲驅逐內心的惶恐懼意。
「有時間唱歌,不如替鳳歧跟夙劍念念佛經,送他們早日上西方極樂世界。」夙山嘶咬下一大塊油雞肉,灌了幾口燒酒。被困在思齊洞兩年,餐餐豆腐青菜,簡直不是人過的生活。該死的夙劍,該死的鳳歧,他此時就像在啃他們的肉一樣!
叩叩——
輕巧的敲門聲響起,可知來人不敢施力。
夙山放下油雞,小心謹慎地模上了長劍。「誰?」
「是我,彭止。」
夙山松了口氣,迎上去開門。「我不是說過,沒事別來找我——夙劍?!」
「泥娃呢?快把泥娃交出來!」燕行待門一開,立刻將長劍架上夙山的脖子,朝內顧盼,一見到縮在角落,雙手遭縛,滿身狼狽的泥娃,理智幾乎蕩然無存。「泥娃!泥娃,過來我這兒,快!」
「餃泥雖賤意有營,杏梁朝日巢欲成……」泥娃哼著歌,像在千里濃霧之外,過了許久才听見燕行的呼喚。她抬起頭,淚眼激動,卻在起身的剎那,遭一股重力無情地往下拉址,狠狠地跌了一跤。
「你竟敢——」把泥娃當狗拴!燕行忍無可忍,正要動手收拾夙山的同時,鳳歧從後擠開彭止,近身阻擋下來。
「冷靜點,瞧他神態自若,背後一定有鬼。」
「不愧是鳳岐,心眼就是比別人多。」夙山嗤笑出聲,看著他們三人,目光最後落在彭止身上。「你這胳臂往外彎的畜生!我沒跟你計較請調成縣令,亂了我一盤平步青雲的好棋的爛賬,你現在還帶仇敵上門,恩將仇報,過河折橋?彭縣令這官場手段還真玩得挺得心應手的嘛!」
「我……我說過別傷害泥娃,其他隨便你我都盡全力配合,是你失信在前,豈能怪罪于我?再說你受困思齊洞,也是我動用關系救你出來的不是?」要不是他死皮賴臉在恩師家門口跪了一天,恩師念在師徒情誼一場又不但讓場面難看的分上,才勉為其難出手相救,夙山現在豈能大步在太陽下行走?
「現在是跟我討恩情了——呵,夙劍,你扯不斷的,那是玄鐵黑岩鎬成的鎖煉。」這丫頭是從武師燕行房里帶出來的,但瞧夙劍寶貝得要命,該不會……夙劍就是燕行吧?
難怪彭止要他收拾武師燕行,原來是情敵來著。
「把鑰匙交出來,我可以留你一命。」燕行解開了泥娃捆手的麻繩,紅腫破皮,不難想象受搏時的疼痛,連臉頰都腫了一大塊,夙山下手未免太狠,真教他心疼極了,更恨自己無力解開圈圍她脖子的笨重鐵鏈。
「留我一命?哼,事到如今,同歸于盡不是更好?」夙山從另一頭踱步到窗邊,掏出鑰匙作勢往外丟。「窗外就是湖了,要是我心一橫,把鑰匙扔出去,你可憐可愛的心上人,這輩子不是當奴隸,就是注定要做狗爬了。」
「你敢!」燕行搭上腰間長劍,卻不敢輕舉妄動。
「夙山,你快把鑰匙交出來,我不僅可以保你一命,甚至能讓你重登掌門之位。」彭止畫了塊夙山朝思暮想的大餅,想釣回他手上那把救命鑰匙。
「你這不靠牢的東西說出口的話,我再相信就他媽的是傻子!」夙山忍不住朝彭止大吼。引來夙劍、鳳歧的人不就是他嗎?「愣在後面做什麼?還不快行動!」
夙山模不著頭緒的一句話使他們戒心大起,站在門邊的鳳岐與彭止立馬回頭望,瞧看是否有人埋伏。蹲在角落護住泥娃的燕行,雙眼更是不敢離開夙山,與鳳歧兩人恰好將他包夾在屋內。
夙山突然一陣狂笑。「哈哈哈,會怕了是不?瞧你們一個一個像龜孫子,我心里就開心——看招!」夙山從腰間取出短劍,往泥娃攻去。「這小妮子沒辦法動,你們最好看緊一點,省得我偷得間隙,一劍送她見閻王!」
「你沒這本事!」燕行刷出長劍逼退夙山,擋在他與泥娃之間,不讓他越雷池一步。
「百密終有一疏,就是等你這時候!出來!」夙山迅速跺地三下,從泥娃右後方暗室里驀地沖闖出來的青玉門人,單刀就架在她的脖子上。
「什麼?!」燕行錯愕,鳳歧、彭止也一樣,沒想到夙山留了一手,反將一軍。
「燕行……」泥娃面色虛弱,雙眼無神。她好累好累,卻撐著精神想多看幾眼為她震怒的燕行。
值得了,這一切都值得了。泥娃笑了,笑得像朵破碎的小花,令人揪心。
「泥娃——夙山,你所欲為何?直接挑明說了吧!」燕行雙目如炬灼燒,要他親眼目睹泥娃受苦受難,無疑是最大的折磨。
「早知道你罩門在這兒,我又何必辛苦?」夙山陰惻惻地笑了。「跪下!」
燕行直瞪夙山。除了師父先祖,他雙膝只跪天地,這等要求無疑是將他的自尊、人格踩在腳下。可想起身後泥娃堪慮的處境,與他不值幾文錢的自尊相較,孰輕孰重,立馬分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