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敢當。」
人如其名,是要她注意身材魁梧的生面孔嗎?「知道了,我這就去。」
「嗯,別太早回來,我怕我抽不開身招呼他。」
「好。」鳳大哥有什麼做不到,這點小事,應該不放在眼里吧?還是石公子造訪,並非鳳大哥樂見之事,所以才派她幫忙……敷衍或打發?
算了,多臆測無異,做就是了。
街上酥餅香氣彌漫,吆喝聲此起彼落,生氣盎然,本來趕得急的泥娃放慢腳步,不自覺傾听起銅安城內的種神聲響,嗅聞各類的氣息,隱隱約約之間,還有淡淡的桂花香味。
她鮮少上街,不然就是跟著茶館里的人出來辦公差,少有機會體會銅安的氛圍,以前在潛龍鎮,沒事的時候,她會買塊燒餅,坐在街角,看著往來的人群車輛,還有嬉戲打鬧的孩童們,如果領石公子做同樣的事,不出三天,他鐵定離開銅安城。
南門離春松居不遠,泥娃放慢腳步,沒兩刻鐘就走到了,人來人往,究竟誰是石敢當,一時半刻根本分辨不出來,她索性向一旁代客書信的小攤販買紙借筆,寫了大大的石敢當三字,用幾文錢雇了個七、八歲的孩童,替她朝南門舉著。
「這不是泥娃嗎?一個人到這兒來,是等車離開銅安嗎?」一名曾上春松居幾回的男子跳下載滿石榴的牛車,興奮地朝著泥娃問道︰「要不等我送完貨,我送你出城吧?」
「謝謝劉公子,我沒計劃出城。」泥娃往後退了兩步,刻意與劉公子劃出距離,她跟客人保持良好關系,但不會讓他們有進一步熟識的機會。這是溫姊姊教她的。
「泥娃?」車上另一名喝得微醺的男子晃著酒瓶,將泥娃從頭到尾打量了一番後,竟然伸出手想抬起泥娃的下顎,「這就是你想娶,提了三、四次親,對方連曬都不曬的對象?我倒要瞧瞧是什麼天生絕色!」
「請公子自重!」泥娃閃過身,退到街道上,萬一要跑比較有路走,而且這里不少人知道她是春松居的掌台,一旦有危險,會有人通風招信,要鳳大哥救人。
「阿德,你正經點!」劉公子如關公赧紅額面,在心上人面前丟這麼大的臉,以後他哪敢再上春松居喝茶,跟泥娃聊上兩句?「別鬧了,你上車去!」
「兄弟,我這是在幫你啊!」阿德又喝了口酒,把劉公子推向一旁,往泥娃走去。「你不是說她幾乎足不出戶,要在外面踫面比登天還難嗎?今天做兄弟的我就替你把她帶回家,晚上就拜堂成親,生米煮成熟飯,我作見證!」
「阿德,求你別丟我的臉了,大庭廣眾的,以後我怎麼抬頭做人?」
他私下向泥娃提了幾回婚事,從沒有第三人知道,昨天幾杯黃湯下肚跟阿德多嘴,今兒個就出了紕漏,「我真會讓你給害死!」
「什麼害死?你說她是看你身無分文、家無恆產,才不肯點頭下嫁,想得到她,除了這方法外還有什麼可行的?你不要,不然我搶回家當老婆好了!」阿德推倒劉公子,直接撲向泥娃,嚇得她連退好幾步,拔腿就跑。
不少人見義勇為,擔替泥娃攔下阿德,誰知道他手勁大如牛,一推就兩名壯丁倒地,似乎是個練家子。
泥娃回頭看了一眼,腳步更不敢停,劉公子被她拒絕幾次仍保有一定風度,怎麼他的朋友會出手動粗,想要強擄她?瞧他說話清晰不間斷,分明是借酒裝瘋!
「誰跑得快,快點到春松居找鳳管事來幫忙!」
「啊——」泥娃忍不住尖叫,方才有一啊間就要抓到她的手了。
「別想跑!不給你這嫌貧愛富的女人一點顏色瞧瞧,眼楮都長頭頂——你是誰?」阿德往前攫伸的右手突然遭一把由左切入的長劍壓下,他本想一掌推開來人,萬船沒料到對方隨便一沉腕,一劃腿,竟然就將他制伏在地。
縱然有驚無險,泥娃也無法在短時間內穩下急劇的心脈,右手撫上胸口,正想道謝,殊不知來人一身黑衣輕裝,頭披紗笠,竟教她一瞬間說不出話來。
不行,她今天想起燕行太多回了,再這樣下去,她根本無法正常度日。
泥娃咽下幾口氣,勉強平復過來。「感謝公子相救,若公子有機會上春松居品茶,泥娃自當設宴相待,聊表感激。」除此之外,她還有一件急事要處理,泥娃走到滿懷歉意的劉公子眼前,略一福身,便道︰「泥娃拒絕劉公子親事,不是嫌棄你家貧氣短,而是泥娃對你根本無男女之意,還請見諒。」
「我、我知道……」泥娃頭一回就明白拒絕了,只是他放不下,每賣出一批貨,就來求一次親,這回他哪里還有面子繼續叨擾佳人?
劉公子扶起不斷叫囂,卻不敢再施拳腳的阿德,準備上車離去,在場的城民們卻佔著路不放行。
「光天化日之下調戲良家婦女,這事是要送官府的,想走,哪有這麼便宜?」一旁在銅安賣了十幾年甜瓜的金老板拄著扁擔,站在中間指責L
「這……」劉公子語塞,阿德更不敢造次,哪敢再裝瘋賣傻。
「各位鄉親請息怒,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就讓他們離開吧,我不想驚動了鳳管事。」怕最後兩人在銅安城內待不下,得另謀他就,顛沛流離之苦,她感同身受。
「這樣啊……既然泥娃姑娘都開口了,我們也不好意思再說什麼,說真格的,請動鳳管事,就怕銅安城要變天了。」鳳岐有個無人能及的本事,那就是把事情鬧大,從當年他迎娶春松居琴姬溫尋蝶的喜宴,無端變成現在每年萬人朝聖的夏荷宴,就不難看出他的實力了。
「金伯伯夸大了。」泥娃笑了笑,大伙兒如沫春風,哪里還有氣呢?連忙幫她把劉公子跟阿德送走,省得她看了不舒服。
這里的人真好,出自內心喜歡她,泥娃滿是感激,笑容越發燦爛,只是心里頭還是空了一塊,怎麼補也補不起來,而缺的這塊女媧石,怕是一輩子也找不到了。
「泥娃,你不認得我了嗎?」
正往城門走去的泥娃頓時一愣,想轉身竟然沒有力氣,只能僵僵在原地。
她怎麼可能會忘了這道聲音?夜深人靜,午夜夢回,都是這道聲音陪她入夢,好幾回她想著想著,眼淚就不爭氣地流了出來,她怎麼可能忘了?
這是燕行的聲音呀!
泥娃不敢回頭,她怕一切只是她支撐不起的幻覺,他是青玉門的掌門,就算他真的來到銅安,她現在連見他一面都不敢了。
她喜歡燕行,與他分離的這兩年,對他的情感只有增沒有減,她好怕好不容易守住的心,見過他之後再也抑制不下激動,那麼她會瘋的,她會撐不過來的。
可是,他人都到了銅安,不見他一面,她甘心嗎?錯失了機會,她回頭不會懊悔嗎?明明是她朝思暮想的人呀!
「泥娃?!」燕行跟她向前幾步,他不可能認錯人的,雖然眼前的泥娃與他記憶中有些出入,泱泱氣度不同于往,談吐大有增色之外,身形姿態也顯得秀雅,絲毫不見當年無男女之別的天真,但她確實是泥娃,已經在銅安城蛻變一回的泥娃!
較以往更為出色的她,莫怪登徒子借幾分酒意,想一親芳澤,看在他眼里,卻像火燒般難受,要千萬般克制,才不至于出手過重,誤傷人命。
「……夙劍?」如果他應了這名字,泥娃,你就收起你的痴心妄想吧,這輩子是找不到肯街泥築巢的燕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