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訣翩然的下了車。
「這位是?」喬童問向于露白,眼前的男人那通身氣度,看得出來是個走南闖北,胸有錦繡的人。
「喬兄,這位是鳳訣鳳公子,鳳公子,這位是喬童喬大哥。」她簡單扼要的介紹。
兩個男人點頭致意,客氣寒暄了幾句。
「多謝鳳公子,您要有事就去忙吧,改日若在京里相遇,再請鳳公子喝茶。」于露白完全沒有要請鳳訣進去的意思。開玩笑,這又不是她的家,也不是主人,她可不好擅專。
兩人這一路上閑聊,于露白也大抵知道鳳訣做的生意十分多樣,那忙碌程度可想而知。
這麼忙的人時間可寶貴得很,還願意費功夫送她一程,也算有心了。
「我正好口渴了,可否討杯茶水喝?」方才在路上他不著痕跡的打探了幾句,知道了于露白會在喬家暫住的因由。
他知道她向來大而化之,向來沒把男女大防這些俗禮規範放在心上,但,無論如何,一個單身女子住在別人家里,閨譽上就不好听了。
他得想法子把她弄出喬家。
他不明白的是,在京里頭她可是風雲人物,敕造的將軍府據說府邸巍峨,她不待,跑得遠遠地,那如今替她看著將軍府的人又是誰?
他重生這段時間,一直為了站穩腳步與鳳府那家子忙得焦頭爛額,到底她身邊發生了什麼事?
他心思急轉,面上卻不露絲毫。
喬童趕緊把人請進了屋里。
鳳訣揮手讓蒙寰將禮物送上。「來得匆忙,小小見面禮,不成敬意。」
蒙寰呈上的是四色禮,兩盒點心,兩罐茶葉,兩份水果,兩份筆墨紙硯,對初見面的人家來說,這不可謂不重了。
喬童辭不敢受,雖然還不知道此人來路,不過既然于兄弟都敢搭著他的車回來,來者就是客。
鳳訣指揮蒙寰把東西搬進去。
于露白卻是冷眼看著鳳訣的舉動。敢情好,這禮品早就備下,是存著心思要上喬家來的,又或者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人家不過是從別處挪撥過來的見面禮——真要是這樣,就是自己想太多了。
院子里喬梓正忙著把好幾個竿子上的衣物收下來,這可是替許員外家槳洗的衣物,得趕緊收好,明天一早送回去,再領髒衣服回來。
她按著于大哥教她的法子,讓鐵匠做了個熨斗,這東西不難做,不到中午就好了,她取回來後,燒熨斗時里面放上炭塊,果然將衣物熨得平整又漂亮。
下午去送衣服時就獲得了許府管事嬤嬤的贊賞,說她很是用心,等她回稟了上頭,下回也許會考慮把少爺和小姐們的衣服讓她漿洗。
如果得到這活計,洗衣的工錢每件都將提高到三文錢。
她樂得連回家的步伐都輕盈許多。
見到哥哥帶著人上門,喬梓把手上曬得軟香的衣服收進房里,趕緊系上圍兜,又出來燒水煮茶。
于露白把手里拎著的東西拿進廚房,听見喬梓的輕呼——
「好大的魚。」她已經不知有多久沒吃過魚肉了。
「晚上我們吃魚,等外面客人走了,我就進來弄。」
她一點都沒有要把魚分給旁人吃的意思。
喬梓也大方的笑,應好。「我先去鱗,把魚肚掏干淨收拾了等你回來。」
她對愛進廚房的于露白不覺奇怪,酒樓客棧里的大廚、小吃攤上不都是男子在掌勺,何況于大哥的心思比她巧多了,弄出來的東西一定好吃。
想到這里,她不由舌忝舌忝嘴唇,想到晚上有魚吃了,很是高興。
「好,那就有勞姑娘了。」
「別這麼說,我也知道自己煮的飯菜上不了台面。」喬梓絞著手,帶著少女獨有的羞澀。
于露白干笑,這她就不好說什麼了。
喬梓也開不了口要于露白教她廚藝,她一個女兒家的菜還煮得不如一個男子,這話要傳出去,能听嗎?不說她的終身大事要泡湯,自尊心也不允許。
唉,在自尊心和胃口里掙扎,真是為難人!
于露白走出廚房,回到堂屋,發現鳳訣和喬童兩個男人居然聊得起勁,話題天南地北,
連君子六藝都聊上了,看起來很投契。唉,看了眼外頭寸寸短了的日頭,這鳳訣是要在這里留飯的意思嗎?
丙然,就听喬童說道︰「听君一席話,小弟真是長了見識,天色已晚,晚上在這里吃飯吧,我叫妹妹多做幾個菜,只是菜色簡陋,要請鳳兄見諒。」
家里有十兩半銀子的進帳,他底氣足,除了可以還上一些債務,一早于露白出了門,他就吩咐要去許員外家的妹妹順便買些肉米回來,于兄弟是他的貴人,人家幫忙這許多,還替他拿回了工錢,能力微薄時沒辦法,如今手頭松泛些,請于兄弟吃頓好的,再應該不過了。
從言談里,喬童得知鳳訣做的是票號和出海貿易的生意,這海上生意可不是誰都能做的,海上風險大,賠賺都得看老天爺的意思,資本若是不夠雄厚,對海域航線不夠了解,就算手頭上有人脈能手,也輕易不敢嘗試的。
自己局促在這一方世界里,為了家里的事焦頭爛額,遑論去想天下如何遼闊寬廣,他有心仕途,想替最底層的百姓發聲做事,但做官除了需要會讀書,還要會做人。
讀書,他曾自詡可以,但君子六藝,禮、樂、射、御、書、數,他只懂皮毛,至于做人,方才談到圓融暢達,別說眼前這商賈,他連于兄弟都比不上。
喬童驚訝他涉獵的事這般廣闊,進一步詢問才知道鳳訣居然是科考案首,雖然功名在身,後來卻做起買賣,不過幾年功夫就掙下了萬貫家財。
這下可把喬童驚得羞愧不已。
人家可是堂堂案首,他還只是個區區秀才,自己要學的東西那麼多,如果對自己不嚴格,又如何能把家人安頓好、如何能實現在仕途上的目標?
他今天不努力,不用說明天被人踩在腳底,牛大的嘴臉還不足引以為戒嗎?他來鬧的時候,自己完全不頂用,要不是于兄弟機智,他辛苦掙來的工錢就要便宜了別人。
人只有不斷的強大,才能不被欺負,不會被人看低!
于露白默默又轉回廚房,灌了兩杯涼水,她哪里知道龍困淺灘的喬童因為鳳訣的無心點撥而心緒劇變,有了更加想出人頭地的斗志。
就算知道她也無所謂,她餓壞了,填飽肚子再說。
至于圖紙一事,等那從喝茶進階到吃飯的不速之客走後,再說吧。
第六章受雇做鏢師(1)
灶台上除了已經剖洗干淨的大鯉魚,還有半只兔肉,一塊豆腐,幾把青菜。
人多嘛,又有兔肉,省事起見,就吃撥霞供吧。
什麼叫撥霞供?
也就是把兔肉片成薄片,盛放盤中,鍋內添開水,爐膛內放已燃的炭火,將熱湯中的肉片反復撥動涮熟後,蘸著酒醬椒料便可食用,因肉片色澤宛如雲霞,名稱由此而來。
于露白把魚骨丟進鍋底,指揮上完茶又回來的喬梓摘菜,洗肉,調佐料,炸芋頭,忙得不亦樂乎。
撥霞供本來就是個熱鬧的吃法,各夾各的,愛吃什麼涮什麼,吃完肉還有時蔬、蒜苗、河鮮……要于露白說,就是個大雜燴。
料理完兔肉後她把下鍋的事交代給喬梓,自然她也沒忘記自己念念不忘的斫。
撥霞供和斫,不搭嗎?
不會啊,反正都是要入口的食物,看人怎麼吃就是了。
喬梓看于露白刀落如飛,對她的刀工咋舌,那魚片拿起來都呈半透明,如同蟬翼,她不禁吶吶的問道︰「于大哥,你不會是哪家酒樓的大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