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見皇帝捻著胡子,兩道眉也皺成川字。「朕今日召你進宮,依然是為了欽天監監正一事,朕思前想後,還是認為只有徐長規最為適任,他不只是前任監正的徒弟,還是正統門派出身,對于觀測天象又有獨到的見解,愛卿為何堅決反對呢?」
聞言,容子驥立即上前一步,拱手回稟。
「回皇上,微臣認為欽天監監正一職攸關我朝國運,要能正確推算吉凶,為人就必須正派,做到無欲則剛的地步,可是徐長規此人平日喜好拉攏朝臣,並未把心思專注于陰陽術數上頭。」
雖已四十多歲但艷麗不減當年的蕭德妃,冷冷地打斷他的話。「鳳翔侯此言差矣,徐長規與朝臣交好,並不代表他對陰陽術數不專精。」
「微臣並非懷疑,只不過是擔憂罷了。」容子驥不疾不徐地澄清,免得讓人誤以為自己存有成見。「听說前任監正李淳豐早在年初時,身體就已經出現異狀,神智時而恍惚、時而清醒,身為監副,還是徒弟兼女婿,徐長規卻未曾延請御醫前去醫治,還刻意隱瞞其病情,連皇上都被蒙在鼓里,此舉令人百思不解。」
皇帝不免驚訝。「有這等事?」
「胡說!這麼大的事,徐長規又怎敢欺瞞皇上?」蕭德妃眼露凶光,大聲斥責他的胡言亂語。「鳳翔侯可要拿出證據來!」
「這也是欽天監內的陰陽生無意之間提起,此事才傳揚開來,無奈他們也是敢怒不敢言,只能听命行事。」容子驥俊臉一整。「皇上,李淳豐臥病在床那幾個月,正好是「百鬼夜行」鬧得最凶之際,徐長規身為代理之人,卻拿不出解決之道,又怎能把整個天下的命運交由此人?」
險些看錯人的皇帝不免開口責備。「愛卿早該跟朕明說才是。」
容子驥連忙跪下請罪。「微臣也是再三確認之後,才敢稟奏皇上,以免冤枉了好人,還請皇上恕罪。」
「起來吧!」皇上擺了下手,讓容子驥起身說話。「朕當年若選擇王朔,讓他擔任監正一職,今天也不會這麼頭疼,可惜他已經死了……」
「皇上……」蕭德妃嬌聲回稟。「臣妾以為徐長規之所以隱瞞李淳豐的病情,全是李淳豐個人的意思,就是怕官位不保,想當年他可是為此費盡了心思,自然不肯就這麼收回去。」
「敢問德妃娘娘為何如此篤定?」容子驥虛心請教。
蕭德妃瞪他一眼,然後夸張地嘆了口氣。「本宮只是對當年的事還記憶猶新,李淳豐因為與皇後娘娘的關系,因而得到最有力的支持,才能當上欽天監監正,然而他私下還是相當忌憚王朔這個師弟,一再相逼,最後終于把人給逼死了,像他這樣的人,有什麼事是做不出來的?」
把責任推到一個死人頭上,還真是高招!容子驥好生佩服。「娘娘這麼說也不無道理,礙于師徒之情,又是翁婿關系,徐長規也不得不從。」
她嬌哼。「本宮就是這個意思。」
容子驥垂下眸光,很輕很輕地補上幾句。「即便如此,還是犯了欺君之罪,德妃娘娘說是不是?」
一听,蕭德妃陰狠的目光馬上射過去。
皇帝喝了口參茶。「讓朕再想一想。」
蕭德妃立刻張口再勸。「皇上不是打算在正月之前決定監正的人選嗎?到時誰來卜測來年的吉凶運勢?」
「朕想歇著了。」皇上頭疼地道。「愛卿也退下吧。」
容子驥不動聲色地跪拜,正要退出御書房,蕭德妃又開口了。
「皇上不是也宣了徐長規進宮?他應該已經在外頭等了,不如先听听他的解釋……」她維護的意圖十分明顯。
皇帝揉了揉鬢角,朝身邊的小太監說︰「去跟徐長規說……」
容子驥只听到這里,猜得出皇上對徐長規接任監正之事已經存了疑慮。
第3章(2)
心里才這麼想,還真是說人人到。徐長規迎面走來,見到鳳翔侯也奉詔進宮,臉色微微一沉。「見過侯爺!」
「徐大人不必多禮。」容子驥溫文地道。
「侯爺已經見過皇上了?」他可是很清楚鳳翔侯反對自己接下監正一職,想必今日進宮也是為了此事。
「自然見過了,不過……皇上此刻正要歇息,徐大人恐怕是白跑一趟了。」
此話一出,果然見到對方臉色都變了,容子驥一臉無辜地關心。「徐大人哪兒不舒服?天氣這麼冷,可要多多保重。」
他可以肯定鳳翔侯絕對在皇上面前說了什麼,而且不會是好話。「不……」
這時,小太監走了過來。「徐大人,皇上有旨,讓你先回去。」
容子驥唇畔旋即揚起一道若有似無的嘲謔笑意,可以想見他的臉色有多麼精彩,正要舉步,又被對方叫住。「侯爺請留步!」
「徐大人還有事?」容子驥不動聲色地轉身。
徐長規兩眼仿佛要看穿他似的。「下官一直沒有機會跟侯爺請教,听說侯爺曾經獻給皇上一張在地藏王菩薩廟里求來的護身符,讓皇上得以好眠,也不再听得到那些鬼魅的叫喚?」
「確有此事。」看來對方發現了。
「如此靈驗的護身符,下官自然當面請求皇上讓下官開開眼界,然而下官對于上頭的符座、符竅和符腳的寫法和格式卻相當眼熟,可以肯定與下官出自同門。」
徐長規直勾勾地瞪著他。「侯爺可知寫符之人是誰?」
莫非是其他師伯或師叔所收的徒弟?只是有此功力之人早就死了,他實在想不出還有誰?
「此人在數年前已經過世了,恐怕沒人知道他的來歷。」就算師父還健在,容子驥也不會承認自己就是王朔的弟子。
他佯嘆一聲。「真是可惜。」
容子驥心想徐長規就算看出是師出同門,也萬萬猜想不到對方是誰。
「下官還听說侯爺夫人近來出盡風頭,不少名門貴族遞上帖子,想要邀請她上門喝茶,都還未必見得到面,也因此引來不少怨言。」徐長規對于看上的兒媳婦被搶走,至今耿耿于懷,都是鳳翔侯突然插手,才壞了他的大事,德妃娘娘也不禁怪罪,不過還有機會,眼前只有耐心等待。
「賤內只是單純地想要幫助別人,加上婦道人家又不懂得應酬,就怕說錯話會得罪對方,才不得不予以婉拒,讓徐大人見笑了。」容子驥言談舉止中沒有貴族慣有的高傲氣焰,令人抓不到把柄。
徐長規拱手。「侯爺太謙虛了。」
「是徐大人客氣。」他完全不擺架子。
直到兩人各自坐上轎子出宮,容子驥才收起溫雅的笑意,用扇子輕敲著下巴。
他不是看不出徐長規對監正之位勢在必得,肯定還會使出其他手段,但自己一時又很難想到其他適合的人選,確實棘手。
外頭的雪雖然停了,不過路面有不少積雪,其中幾條街道更是尚未清理完畢,難以行走,轎子不得不繞遠路。
正在閉目沉思的容子驥突然心血來潮,倏地掀開眼皮,似乎感應到轎外有什麼東西在呼喚著。他低喝一聲。「停轎!」
轎夫連忙將轎子穩穩地放在石子地上。
容子驥一瞬也不瞬地盯著某個地方,不過在旁人眼中,那兒不過是一面土牆,什麼也沒有。「你們都在這兒等著!」
他走進土牆旁邊的一條小巷,穿過巷子,來到民宅最密集的地區,最後走進一處荒廢多年的四合院,這里應該曾經失火過,牆面上還留有焦黑的痕跡,屋頂也塌陷一塊。
當時被燒死的人無人祭拜,一直流連在原地,它們似乎感受到容子驥的力量,全都不敢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