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都還沒說完,就听到大小不一的抽氣聲響起。
「梅院哪有什麼叫小君的婢女?全是你瞎編出來的!」江氏一下子便想到前陣子死掉的婢女,听說懷上了孩子,二媳婦在盛怒之下失手將人推去撞牆,就這麼死了,不過嘴巴上當然得否認到底。
容子舟也急著撇清。「不要血口噴人!小君是誰?府里有這個婢女嗎?」
「小君……真的是小君?」只有江氏的貼身婢女痛哭失聲,因為她跟小君感情最要好,卻無法為對方說句公道話。「你死得好冤……」
「住口!」容子舟吼道。
女鬼朝他齜牙咧嘴。「你這個畜生,竟然還敢否認?等這個女人死了,下一個就是你,然後是二太太……你們一個一個都得死……」
于是,程瑜一字不漏地轉述它的話。
「……它還說等到二嬸死了之後,接下來就是你們姊妹……」她望向臉色慘白的秀娥和秀娟。「它要你們給肚子里的孩子陪葬。」
姊妹倆嚇得腳都軟了。
「你、你一定是在騙人,除非證明房里真的有鬼……」江氏才這麼說,眾人就見到案桌上的茶壺和茶杯憑空飛向牆壁,摔個粉碎。
「啊!」眾人驚聲尖叫。
章氏、秀娥和秀娟離門口最近,打算跑出去,原本敞開的門扉砰地一聲用力關上,嚇得她們全跌坐在地。
這下也由不得他們不信。
「你們還是不要輕舉妄動,否則只會讓它更生氣。」雖然事先準備了鹽米,可是對方已經成了厲鬼,程瑜擔心奈何不了它。
姊妹倆全都花容失色地擠到母親身邊。「娘……」
「冷靜一點!」江氏冷汗涔涔地安撫女兒。
「我也是人生父母養的……只因為命賤就該死……老天爺太不公平了……我要你們一個個都活不下去……」女鬼發狠地嘶叫,引發震動,只見桌椅都發出喀啦喀啦的聲響。
江氏等人再度驚聲尖叫,全都瑟縮在一塊兒。
「就算你殺了他們,之後到地府報到,還是要接受閻王老爺的審判,要吃更多的苦、受更多的罪,這麼做真的值得嗎?」程瑜同情這名叫小君的婢女,希望能化解她心中的恨意。
容子舟從母親身後探出頭來。「她說得沒錯,要我燒多少紙錢,我都燒給你……你快快去投胎吧……」
「我不要紙錢!」它尖聲吼道。
程瑜轉達它的意思。「它說不要紙錢……也別以為可以請高僧來幫它超渡……那麼你要什麼?」
「我只要他們的命……」女鬼的面容變得更為猙獰。
她又上前一步,試著動之以情。「就算他們全都死了,你和肚子里的孩子也無法復活,孩子已經夠可憐了,還要它犯下殺孽,萬一無法投胎到好人家,不就是你這個娘害的?」
女鬼听了程瑜的話,不禁面露哀戚。
「你快問問它,要怎麼做才肯放咱們一條生路?」江氏抖著聲音問。
章氏也趕緊附和婆母的話。「是啊,有什麼條件就快說,只要咱們能辦得到,一定會照做的。」
「你听到了嗎?」程瑜問著女鬼。
女鬼想到還沒來得及出生的孩子,不禁流下淚來,決定退一步。
「我的家人都不在人世,不會有人給我上墳,只要二少爺肯立我為平妻,讓我的牌位進得了容家的祠堂,每個月初一、十五還要再為我上炷香,我就饒了他們一家子。」女鬼開出條件。
待程瑜轉述之後,容子舟馬上暴跳如雷。
「你說什麼?要我立它為平妻,牌位還要進祠堂,也不想想自己是什麼卑賤的身分……」吼到這兒,他就被江氏用手捂住嘴巴。
江氏擠出虛應的笑臉,她也不同意這個條件,只能先用上緩兵之計,拖延時間。「茲事體大,咱們得先稟明老太君,經得她老人家同意才行。」
「好,那就寬限一日,明天晚上要給我個交代。」女鬼惡狠狠地說。
程瑜朝江氏道︰「它說明天晚上要給一個答復。」
「好、好。」江氏點頭如搗蒜地回道。「那咱們先出去了……」
只見他們爭先恐後地往外逃,就怕是最後一個。
容子舟氣急敗壞地吼著。「娘,我說什麼都不娶!」
「噓!」江氏就怕房里的女鬼听見了。
秀娥早已淚流滿面。「娘快點說服二哥答應,我還沒嫁人,還不想死……」
「都是二哥的錯!」秀娟指控。
「是你們二嫂把人推去撞牆,又不是我殺的!為何我就得娶她?」容子舟把責任撇得一干二淨。
從房里出來的程瑜正好听見,一臉鄙夷地橫了他一眼,才轉向江氏。「要不要答應它的條件,就看二嬸了,我能幫的只有這些。」
江氏看她的眼神多了明顯的懼意,不再像之前那樣只有嘲弄和諷刺。「你……你真的看得到它們?」
「我從小就看得到,二嬸若還是不信,我可以再找找看還有沒有其他的鬼來證明。」哼!總算知道怕了,看以後敢不敢再欺負我?程瑜心中悻悻然地忖道。
聞言,江氏嚇得臉色又白了。「不、不用了……」
章氏左右張望。「難道……府里還有其他的鬼?」
「當然有了。」她想到竹院就有四只。「只要跟它們無冤無仇,不要故意去招惹,它們是不會隨便害人的。」
「不要再說了!」秀娥捂住耳朵不敢听。
秀娟抓著母親的手臂。「娘,晚上我一個人不敢睡……」
「不要听她胡說!」江氏斥道。
程瑜眼看目的達到,接下來的事就跟自己無關了。「總而言之,話已經傳到,該怎麼辦就看二嬸了。」
說完,她便轉身回竹院去了。
容子舟還是堅持不肯迎娶婢女的牌位,傳出去可是會笑掉人家的大牙。「誰也看不見女鬼,就她一個人看得見,說不定是她編出來的!」
「可是……」江氏有些猶豫。
章氏將婆母拉到一旁,用兩個人才听得見的音量說道︰「不如請個道士到府里來,看能不能把它趕走?」
听大媳婦這麼說,她有些心動。「這也是個辦法……」
于是,江氏趕緊前去稟明老太君,老太君听了同樣半信半疑,更別說讓一個死掉的婢女牌位進入祠堂,實在大大的不妥,于是同意她的做法,趕緊要管事去請個道士來把女鬼除掉。
程瑜才走進昨晚暫住的廂房,就見容子驥坐在里頭等她。
「娘子回來了?」他一面端詳程瑜的臉色,一面親自倒茶,有意討好。「今天女乃女乃又怎麼刁難你了?」
她很自然地伸出手,不過及時收回去,並沒有接下茶杯。
見狀,容子驥只能苦笑,把茶杯擱在桌上。
「相公以為我很快就會原諒你,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過是不是?」程瑜不免自嘲。「我這個人也許單純好騙,不夠聰明,但還是會受傷、會難過……」
容子驥一臉愧疚。「我明白。」
「不!你一點都不明白!」程瑜眼眶紅了紅。「如果相公明白,就不會這樣傷害我了,根本不在乎我會有什麼感受……」
「不是這樣的!」他本能地反駁。「我當然在乎你的感受,否則也不會決定對你坦承一切,不管娘子要過多久才肯原諒我,我都沒有怨言。」
她看著眼前男人真誠的態度,卻是不發一語。
「為何這麼看著我?」容子驥有些不安,因為她從來不曾用這種陌生和不信任的眼神迎視自己。
程瑜想笑,但更想哭。「因為我不知道該不該相信,相公現在臉上的表情有多少是出自真心,又有多少是虛假……我看不出來。」最後一句話充滿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