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禁揉了揉眼皮,難道自己看錯了?
「雖然這次女乃女乃沒有嚴懲,可不是每回都能這麼僥幸地逃過,娘子千萬要記住,切勿再動手動腳,這個毛病得要改掉。」容子驥三令五申。
程瑜有些無力。「我知道。」
見她已經在反省,容子驥才走進內室,月兌上的朝服。
她連忙取了套袍服過來伺候。「相公不會休了我吧?」
容子驥眼底閃過一抹促狹的笑意。「娘子就這麼擔心被我休了?」
「當初我親口說過,要是成親之後相公對我不滿意,或是有了喜歡的女子,隨時可以休了我。」如今程瑜很後悔把話說得太滿,她真的不想被休,也不想離開這個男人,打從心底想要跟著他一輩子。「女乃女乃和二嬸她們都不喜歡我,我又三番兩次地給相公惹麻煩……」
見她頭垂得愈來愈低,他故作沉吟地說︰「的確是給我添了不少麻煩,跟我原先預想的不同。」
程瑜的心頓時像是墜進了谷底。
「相公真的打算休了我?」她不能拒絕,因為是自己親口說的。
他清了下嗓子。「那就看你接下來的表現了。」
「我會努力讓女乃女乃喜歡我,也會努力學著怎麼跟長輩撒嬌,說好听的話討好他們,請相公不要休了我。」程瑜咬著下唇懇求。
容子驥神色隱晦地看著她。「為什麼?你怕被休之後,會遭人取笑?」
「當然不是!」她不假思索地否認。
他就是要听她說。「那麼是為什麼?」
「因為相公是個溫厚又體貼的好人,待我又好,是除了爹娘之外,對我最好的人,我真的好喜歡相公,想跟相公過一輩子。」程瑜認真地說。
這並不是他想要的答案。「如果娘子發現我跟你想的不一樣,既不溫厚有禮,也不是個好人,就不打算跟我過一輩子?」
程瑜不懂他的意思。「可是相公明明就是……」
「若我其實生性涼薄,是個自掃門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既自私又惡劣,更稱不上是個正人君子的男人,娘子還會喜歡這樣的我嗎?」容子驥咄咄逼人地問。
她一臉不高興。「相公才不是那樣的人!」
容子驥不禁感到好笑,明明是他故意要扮成這副溫文儒雅、柔弱無害的模樣,卻又要求她喜歡真正的自己,根本就是自作自受。
這麼一想,容子驥反而不知該如何啟齒,其實自己並沒有她想得那麼好,若是她得知一切,發現他的真面目,會不會覺得失望?會不會因此討厭他?
難道他這是在害怕?
看來……他比自己想象中的還要在乎她,更在乎她是如何看待自己。
「相公在擔心什麼?」程瑜也不禁焦慮起來。「如果是因為我的事,相公盡避放一百二十個心,這次不管發生任何事,我都會忍耐,不會再給相公添麻煩。」
他輕撫她紅腫的左頰。「是誰打的?女乃女乃嗎?」
「不是,是……二嬸打的。」她不怕疼,只是被人冤枉,真的很委屈。
聞言,容子驥眼底閃過一道厲色,這筆帳他自然會記住。「不要再有下次了。」
「這次是太突然,下次我會記得躲開。」程瑜信誓旦旦地說。
「嗯。」容子驥並不是沒有懷疑過他這個二嬸,因為她所生的兩個兒子不受重視,有可能會把恨意加諸在兩位兄長的身上,害得他們夭折,不過像咒殺這種旁門左道,普通人不可能輕易習得,要找到證據並不容易。「還有二房的事,你別插手,免得吃力不討好。」
程瑜知道他說得沒錯,但又偏偏無法視而不見。
「可是看到二堂嫂被厲鬼給纏上,說不定會連命都沒了,要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真的好難!它之所以會變成厲鬼,也就表示怨恨極深,受了天大的冤枉,如果有人肯拉它一把,听它傾吐委屈,化解心中的恨意,也算是做了件好事……」
「你真的看清楚了?」他沒去過梅院,自然也沒機會見到人,但就算見到,自己也不見得會出手。
她用力點頭。「看得再清楚不過了。」
容子驥瞥了她的腰側一眼,看到之前送的葫蘆形香囊依然系在身上,只要里頭的符還在,那些東西就靠近不了,更傷不了她。
「為何不說出來?」他倒覺得是個好方法。
「要是讓他們知道其實我看得到鬼,一定會更不喜歡我的,有些人就是這樣,對這種事很忌諱……」程瑜想到娘也是這麼交代的。「所以我才不敢說,也不希望給相公添麻煩。」
他拉著她在床沿坐下。「我不介意你說出來,不過還是要由你來決定,我不會干涉。」如何和婆家的人相處,是每個做媳婦的責任,容子驥希望她能靠自己的力量去改善這層關系。
「多謝相公。」夫婿的尊重讓她很窩心。
翌日一早,程瑜開始每天到松院去跟老太君請安,但她卻沒想到還要被罰讀書,念的還是《女論語》。
「凡為女子,先學立身,立身……之法,唯務清貞,清則身潔,貞則身榮……行莫回頭,語莫掀唇……」她慶幸還能認得出幾個字,否則不知會被如何嘲諷,真的要感謝娘當初逼著她跟著大哥讀書。
老太君不禁板起臉孔。「大聲一點!」
「是。」程瑜很努力地看清書上的每個字,想到從小爹就把她當兒子來養,從來沒要求過她做到這些,可是為了跟相公長相廝守,她只能忍耐。「坐莫動膝,立莫搖裙,喜莫大笑……怒莫……怒莫高聲……」
「坐要有坐相!」老太君見她如坐針氈,動來動去,就一肚子的火。
程瑜驚跳了下,連忙挺直背脊,不敢再亂動。「內外各處……男女異群……莫窺外壁,莫出外庭……男非眷屬,莫與通名……女非善淑,莫與相親……立身端正,方……方可為人。」
總算把第一篇念完了,她已經是滿頭大汗。
見狀,老太君的臉色不太好,愈來愈認為她配不上自己的長房嫡孫。「今天回去之後把這一篇背起來,明天要考你。」
她這才抱著書,兩腿虛軟地步出松院。
棒天,因為程瑜背得結結巴巴,自然被罵得很慘,還被老太君用藤條打了三下手心,到了第二天、第三天……還是一樣,直到第八天,總算可以背得滾瓜爛熟,一個字都不落。
原以為熬過地獄般的酷刑,誰知接著還要念第二篇?
「凡為女子,須學女工……紉麻及——不對,這個字應該念緝,紉麻緝苧,粗細不同,車機紡織,切勿匆匆,看……看……」她不太認得下面這個字。
「嘻嘻。」秀娟端著一張天真的笑臉糾正她。「那個字是蠶,看蠶煮繭,我十二歲就會背,堂嫂比我大,居然還不會。」
被一個年紀比自己小的姑娘揶揄,程瑜面頰不禁發燙。「因為……我不喜歡讀書,不到半個時辰就會打起瞌睡。」能認識這麼多字已經很不容易了。
同樣在座的秀娥毫不留情地批評。「你要真的以為女子無才便是德,那可就大錯特錯了,容府的媳婦若是個目不識丁的蠢婦,連《女論語》都背不出來的話,那才真會笑掉人家的大牙。」
蠢婦?程瑜咬了咬牙,把怒氣吞下去。
「我……我沒有那麼想。」由于老太君說今天不想見到她的臉,她才要松口氣,沒想到卻指派二房和三房的三個女兒前來督促自己,席間還不斷冷言冷語,想逃都逃不了。
秀英怯憐憐地看著她。「幸好三郎堂兄不嫌棄,堂嫂真是嫁對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