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子這一開口,他整個形象忽然變得高大了起來。
「手藝這種東西就跟學單車一樣,就算很久不騎,只要模模試試,感覺就會回來的。」她說完才發現自己說漏嘴,這年頭哪來的單車?她真是豬頭啊!
把自己月復誹一頓,回過神來,趕緊開代,「總之,廚房缺什麼、該補上什麼,就看你的了。」
雖然有些听不太懂主子說的是什麼,不過得到鼓勵,魏子還是很高興,露出來思過院後的第一次笑容。自己能出些力,就表示他是有用處的,有用處,就不怕被送回殿中省去。
「至于需要的材料……桃姑姑,你人面廣,我听說你有相識的熟人專管采買,魏子把需要的材料寫出來交給你,你就讓人把東西買齊了,從後面的小門送進來,至于價錢,他只要照實回報,我不會讓他吃虧的。」她矛頭一轉,直接點了桃姑姑的名。
忽然被點名,桃姑姑心里又是一驚。連這事郡王妃都知道?之前她到底是假蠢笨還是真聰明?
這個主子自從嫁入郡王府,每日就只知道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不是和丫鬟琢磨吃的,就是研究京里最近流行什麼,要不就想法子折騰府里為數不多的侍妾,毫無書香世家的氣質,但是自從來到思過院以後,發生的一件件、一樁樁,主子的想法越發古怪了。
「哎喲,我肚子好餓好餓,回雪,你快去端膳食回來,記住,飯菜拿了之後確定每樣菜都值得八兩銀子的價錢,他們要敢拿次貨充好貨,把我當凱子,就把廚房給我放火燒了!」她不是愛委屈自己的人,只是錢是那麼好賺的嗎?既然想要她的錢,那就得拿出同等值的菜色來!
這一回,回雪快去快回,帶回了六菜一湯,水晶牛肉卷、香芹蝦丸、油梭子餅、萊菔煨無骨小雞、兩樣時蔬和一樣剁椒蒸排骨。
分量看起來不多,但是芮柚紫一人吃的話又太多了。
「大家都坐下來一起吃吧!」她坐了上位道。
「奴婢們不能造次!」
「奴婢得幫小姐布菜。」
「小的得去外頭守著。」
理由充分,就是沒人敢動。
「我說這院子就我們幾個,就當一家人同桌吃飯不就得了。」芮柚紫說得輕巧,但語氣擺明了不許人推拒。
幾個人不敢再有異議,但你推我,我推你,到底是桃姑姑資格老,抵著凳子的三分之一坐來,回雪和魏子這才敢跟著落坐。
罷開始是有那麼點別扭,一個主子,一個大丫鬟,一個嬤嬤,一個低等太監,同桌吃飯,在這處處講求規矩的郡王府別說聞所未聞,可能整個雒邑王朝都前所未見。
回雪最早笑開,一邊揩淚一邊笑咧了嘴。「奴婢認識了小姐快一輩子,卻發現您越來越好了。」
「你忘記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了?」芮柚紫睞她一瞥,板著臉夾了一塊水晶牛肉卷沾了醬料吃。
回雪一怔,笑臉立即僵住。自己還是太放肆了……
不料,她的心情還沒轉折完,芮柚紫又發話了。
「這條規矩往後在思過院不再適用,還有魏子,你就吃那幾筷子,秀氣得活像個姑娘,往後個子要是長不高,哪天回家省親,可別讓弟妹們誤認成哪里來的矮冬瓜,那可就丟人了。」
魏子听了一凜,他哪是吃得秀氣,是不敢舉筷,桌上這些菜色,別說太監的伙食沒得比,他身為沒有別級的小太監更多時候只能吃主子吃剩賞下來的食物,第一次能上桌吃飯,他激動到不行,哪里還敢去夾菜。
在芮柚紫的注目下,他往距離自己最前面的菜盤夾了一筷子時蔬,沒想到,芮柚紫給他夾了排骨和一只雞腿。
他見了嘴顫了,鼻酸了。
這輩子除了爹娘,從來沒有誰給他夾過菜……
他正是在長個子的時候,郡王妃這里有菜有肉,還有難得吃得上的干飯,說什麼都比太監的飯食強,他飯量又大,而這里,整個吃起來就是香。
芮柚紫草草吃了一小碗飯就離桌了,這一整天,她除了從棲鳳院走到思過院這段路,什麼消耗體力的事情也沒做,肚子壓根不餓,再加上她若是一直在這里坐著,這幾個人就別想吃飽飯。
她用帕子擦手離桌時撂下一句話,「這是八兩銀子換來的晚膳,你們連一根菜葉子也不許剩下,否則遭天打雷劈。」
芮柚紫走後,三個人面面相覷,都有那麼一絲道不明的感覺,他們這主子,是不是個面惡心善的?怕他們因為她在而吃不飽,早早離席,還威脅沒把飯菜吃完,會遭天譴,這……讓人心情很復雜啊!
飯後,芮柚紫看了會書,只有一根蠟燭的亮度實在看不了幾頁書,往日她想點多少盞燭火就有多少,哎喲,身價掉漆了,待遇縮水也是很自然的事,不想繼續虐待眼楮,她索性讓回雪熄了燈火,早早上床睡覺去。
她得養精蓄銳,明天要出府呢。
經過一整天的折騰,芮柚紫沒有輾轉睡不著,倒是四周安靜下來,頭一沾上枕頭就睡著了。
不是她沒心沒肺,一來,她不是真的芮柚紫,她對任雍容沒有任何迷戀,在她心里那個男人就是個渣;二來,在前世,她很清楚在什麼環境就得適應什麼樣的環境,穿到這里來,她千百個不願意,但是就算她再死一次也不見得能回到現代,在這郡王府里,她一個親人也沒有,想哭,能哭給誰听?
所以把委屈的眼淚吞進肚子,哭是一天,笑著也是一天,所以她沒必要哭,無論如何要堅強的活下去,而想活下去就要吃得香,睡得著。
男人啊什麼都靠不住,將來自己好好攢點銀子才是正道。
棒天。
魏子這幾年在郡王府果然不是白混的,他不知道向誰借來一套半新不舊的廣袖青衫,幾片淡雅的竹葉綴在交領和袍底,芮柚紫穿上,居然十分適合,再把長發分成兩股,擰麻花似的扭轉,盤成髻,最後她在妝匣子里挑了一條水藍色緞帶,將發髻固定,用手鏡照了照,覺得不是很滿意,拿起嫁妝的螺子黛把太過秀氣的眉毛描粗了些。
這螺子黛遠從波斯國而來,每顆價值十金,通常都由皇商上貢,尋常大富人家的千金閨秀別說看都沒看過,就連皇宮里的後妃們也因為上貢,才能分到那麼幾顆,芮柚紫那極度疼愛她的舅舅卻是一給就是十盒,她其實並不喜歡在自己臉上涂涂抹抹,這回卻是為了以假亂真,才給用上了。
曾經身為現代女子怎麼可以不懂出門化妝是一種禮貌,她這添上的幾筆不只淡化了女子天生的姿態,還多了幾分英氣,就連看得目不轉楮的回雪也不由得贊嘆小姐這一站出去,不開口的話,簡直就是個翩翩美少年一枚。
听完回雪的贊美,芮柚紫順便也把臉涂黑了。
她是要出門去找活路,又不是要去做優伶,既然扮成男人,能多平凡就多平凡才是。
帶著身穿山灰色小廝打扮的魏子,在桃姑姑和回雪忐忑的注視下,打開只有門閂的後門,準備要出門去了。
只是什麼叫出師未捷身先死?
一個大約四十出頭歲的漢子擋在門處,額發覆住了一半的臉,尋常的藍布短打,趿著雙凸出腳趾的破鞋,瞧著實在不打眼,但筆直的脊梁,有種完全不似普通人的氣勢。
「沒有郡王爺的手令,任何人不得出府一步。」他也不看人,不吃螺絲的念完後便像蚌殼般的閉了嘴,人,不移也不動,不過打了個酒嗝,對她噴了一臉的酒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