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致熙默默記下,又問︰「既然喜歡,為什麼不讓我送你?」
「因為很貴,無功不受祿。」總編給了她一些數據,上頭自然也有產品標價,要是她沒記錯,一盞看似比較普通的燭台都要價數千元,更遑論是如此精致的燭台。
既然誰都沒有提到過去,那他們現在只要保持編輯跟被采訪者的關系就好。
「沒關系,我……」
「老大,電話!」工坊的伙計高聲喊。
文致熙像是不爽被打斷話,發狠地瞪向開口的人。「叫對方待會再打來。」口吻溫和,語氣卻是寒氣逼人。
「不行啦,是國際電話。」對方烏啦啦的一串英語,听得他頭好痛,就算現在被老大在身上瞪出兩個窟窿,他也不想回去接電話。
文致熙又瞪了他一會,才悻悻然地進辦公室接電話。
「厚,又不是故意的,干麼這樣瞪我?」男子很無奈地嘆口氣,但還是對著童俐人揚起最真誠的笑容。「童小姐,我們家老大的手藝不錯吧?」
「嗯。」她點點頭。
今天來,她不再對工坊的員工感到害怕了,應該是因為工坊里的每個人都笑嘻嘻的吧,盡避她發覺他們笑得有點勉強和僵硬,但她已經充份感受到他們的熱情。
「我們家老大真的很厲害,不管是玻璃藝術還是打造人偶,技術都是一等一的,有不少外國客戶到工坊洽談代理權,甚至連英國皇家御用家飾都希望能夠聘請老大為設計總監,老大都不肯,你知道為什麼嗎?」
「不知道。」
「老大說,他玩玻璃不是因為想成為藝術家,只是想磨練自己的技術而已。」
「這樣還不夠好?」她不懂,三年不見,他怎麼會走入這行?而且走得這麼執著。
「老大說還不夠,不過明明就很多專家欣賞他,偏偏連策展經紀人想幫他籌備展覽他都不肯呢,老大說這不是他的目的,所以他從來不對外張揚自己的手藝。」
「是嗎?」但是他卻答應她的采訪,因為是她嗎?那麼當初他……啊——煩死了,她最討厭想這種厘不清的事情了,所以她才離開的啊,可惡!
還不懂?看童俐人一臉興致缺缺,男子很是扼腕。原本是想要助老大一臂之力,好在老大面前邀功的說,誰知道這童小姐看起來伶俐,實際上卻是遲鈍得很,唉。
正想要再說什麼,他敏感地發現身後有兩道熱浪襲來,立即拍拍走人。
「還有什麼想看的?」文致熙走過來,嗓音清朗爽颯。
聞言,忍了好久的童俐人終于忍不住說出口。「你是怎麼了?」
「什麼怎麼了?」他有哪里不對勁嗎?
「你是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這麼娘的?」真的不是錯覺,他好像被下符了一樣,外表是他,內在卻不是他。
她以前從來沒看過文致熙溫煦的笑容還配上爽朗的聲調,簡直是……不搭軋,雖然她以前常抱怨他殺氣太重,但他現在……好像更奇怪了。
「娘?」文致熙臉上表情未變,內心則是浪濤翻滾。
他刻意為她改變,不讓她從他身上感覺到半絲暴戾之氣,所換來的評論竟是娘?
「你不覺得嗎?很惡心耶!」好吧,雖然他是討厭鬼,但比較起來她還是寧願看到以前的討厭鬼,也不想看到變娘的文致熙。
頎長身形震了下。「這樣子呢?」他趕緊把音階調正常。
「好多了。」對嘛,這麼粗擴的外表配那種細柔書生聲,象話嗎?「對了,我剛剛邊參觀的時候突然有個想法,既然你答應讓我采訪絢境跟幻,那我想可以讓兩者結合報導,拍照時讓女圭女圭跟這些藝術品一起擺設搭出一個景,你覺得好嗎?方便嗎?」
「當然方便。」只要他們有更多相處的機會就好。
「好,那我會趕緊去定棚,時間確定好之後,再跟你討論該如何呈現。」童俐人邊說邊拿出筆記本記重點,沒注意腳下,無端端踩到一支鐵棒,身形一斜,眼看著就要往展示架倒下,她咬牙一旋身,改變墜落的方向,寧可自己受傷,也不願傷及藝術。
結果——不痛?而且還安穩地落在一堵結實且充滿力量的懷抱,她緊閉著眼,感覺到貼在臉下的那片肌肉正起伏著。
她怔愣抬眼,瞥見他瞳眸深處一閃而逝的怒焰,霎時,忘了自己剛才跌倒的事,心里竟松了口氣。
總算正常了,這才是他嘛,老是好聲好氣裝斯文,實在一點都不像他。
「你沒事吧?」他悶哼了聲,不是痛,而是突如其來的親密接觸,讓他一時難以控制身體的反應。
「沒事。」對了,她還趴在他的身上。童俐人快快起身,總覺得臉上還殘留著他胸膛上的余溫,熱熱的,燙燙的,燒得她耳根子透紅。
文致熙也起身,撢了撢褲子,順手拿起在地上的鐵棒,往後瞪去。「誰放
的?」目光透露危險氣息。
「不知道。」眾人抬眼,個個臉上都有扭曲的笑。
「最好是不知道!」鐵棒咻地像箭翎般飛去,準確無比地扔進火焰狂卷的火爐里。「再給我嘻皮笑臉一點沒關系!」
怒吼聲出口,工坊里頭頓時鴉雀無聲,就連童俐人也被他震懾住。
背對著心上人,文致熙噙怒的臉顯得陰鶩,經過幾次吐納之後,他才揚起笑臉,重新面對她,「既然要讓玻璃和女圭女圭一起擺設,那我們就先到幻去挑些你覺得適合的女圭女圭。」話落,不由分說地牽著尚在怔愣狀態中的童俐人離開。
等到兩人坐上他的五百CC.重機離開之後,工坊里才響起一片怨聲載道。
「媽的!啊不是他說童小姐在的時候,我們都要保持笑容的嗎?」
「嘿啊,現在又怪我們嘻皮笑臉了,老大真的很難伺候耶!」
第3章(1)
三年前
他們就是人家說的青梅竹馬,因為家住棒壁,從小玩到大,很自然的彼此熟稔,就算是長大了,知道要分男生女生的差別,也有點晚了。
文致熙知道她什麼時候初經來,她則常常在冬天很冷的夜晚偷溜到他被窩里睡覺——他們有專屬的暗號,貓咪叫兩聲、小狽叫一聲,文致熙就要去開門迎接她進門。
可惜,時間會過、年歲會長,還是有些事會改變,即使她不喜歡——
「為什麼打架?」童俐人故意放重力道上藥,讓手臂有傷口的人抿緊了唇。
她一听到消息,盡避知道這堂課的教授愛點名、超難搞,還是蹺了課回家,且如她所料,他在她房間,等她。
真不懂,好好一個公司老板的獨生子,小時候也是品學兼優,兩人幾乎是在同樣的環境成長,甚至念同一所大學,偏偏,他就是變了樣。
身邊多了一堆狐群狗黨,逃課打架是家常便飯,更夸張的是,現在開始有人喊他「老大」。
「沒什麼,手癢。」文致熙不把自己的傷口看在眼里,卻輕手替她將散落的長發撥到耳後,徒手拭掉她額上的汗。「你跑回來的啊?」
「是啊,如果不是你的怪毛病,我用得著這麼急?」他很怪,就算傷口流的血夠她寫一封文情並茂的家書,還是堅持不去醫院,只讓她做點簡單的處理,所幸,這些年來他小傷不斷,大傷倒沒有,難怪那些毛頭認他做老大。
「不用這麼趕,死不了人。」說完,他又徑自低低的笑開。「我知道你有多擔心我,不用急著來表示。」
「想得美。」童俐人細心的將紗布沿著他的手臂,一圈一圈纏上。「我是怕你在我房間流太多血,你知道我膽子小,不喜歡看這種血腥的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