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曾生疏的翻牆技巧,聞人大人很利落的翻過牆,直趨伊人窗下。
好像算準他來了,窗適時的打開,露出房荇素淨的臉。她發上什麼飾品也沒有,就一根緞帶系著青絲,一件半舊的繡花裙子,聞人凌波卻覺得她很美。
「你來了。」
「我來了。」看似空洞沒有意義的對話,只有彼此知道那其中累積了多少日夜的思寐。
看著已經許多天沒見到的小臉蛋,聞人凌波累積已久的疲勞忽地一掃而空。
「嗯。」
他似乎自從認識就不曾在她面前自稱過本王,或者是用那種以上對下的態度和她說過話,他一直是這樣,宛如他們是平常的朋友,他從不拿權勢壓她,來家里的時候,見她幫著母親做事,還會在他們看不見的地方偷偷接手,減輕她的負荷什麼的,這些天沒有見面,夜深人靜的時候總覺得特別想他。
就算他每天寫信,也不太能安慰她什麼,看完信,反而覺得更加空虛。
她是不是太貪心了?
「我很久沒看到你了,」他忽地露出一絲靦眺,見她睜著烏溜溜的眼楮看他,忍不住要求,「今晚月色正好,出來賞月。」
月亮真的不是重點,他只是想,他們很久沒有在一起看看彼此,聊家常,無論做什麼都好,他想和她在一起。
房荇睨了一眼只有幾顆星子的天幕,這賞的是哪門子的月?
「你……用過飯了吧?」
「隨便扒了兩口。」心情不好,工作量暴增,有時間吃飯不如拿來睡覺。
「你從後邊的門,有個甬道,到灶房來,我給你做點吃的。」她往窗口伸出一點身體,手指著角落的一旁,一綹青絲從肩後滑到前胸,風吹來,拂過聞人凌波的袖和手。
「做吃的嗎?你下廚?」他感覺到那搔癢,一下直了眼楮,聲音也沉了。
「快過來。」房荇縮了回去。
聞人凌波心花開得像草原一樣茂盛,擰頭就往後面去,幾個拐彎,在檐廊下看見了手提著燈火的她。
後頭的灶房一個人都沒有,因為房荇吩咐過,所以留著微微的灶火。
聞人凌波從來沒來過灶房,只見幾個大灶,半貼著牆壁的煙囪,其中一個灶上放著蒸籠,微微冒著煙氣,櫥櫃整齊的擺著碗碟,而梁下垂吊著許多許多可以存放食物的吊籃,雖然看起來東西雜物很多,卻一點都不顯髒亂。
「你坐一會兒。」
聞人凌波高興的坐下,雙手撐在木桌上,看著忙碌的她。
房荇將圍裙系上,然後先將幾根木頭加進灶眼里,讓火勢變旺,大鍋里的水慢慢煮開,接著她從蓋著干淨棉布的碗里拿起一顆紅艷艷的西紅柿。「先吃點這個。」
他接過,笑嘻嘻的咬了一大口。
她轉過身拿起下午就先 好也醒好的面團,三兩下用菜刀切成細白的面條,此時鍋子的水也開了,她將面條丟進鍋中,拌了幾下,接著將蔥和辣椒切成碎末備用,最後拿出一個大碗,將另外一個小兵里乳白色的湯汁舀了兩大匙放進大碗,見大鍋里的面條半浮上來,用笊籬撈起也放進大碗,最後灑上方才切的蔥和辣椒末,再放上兩塊鹵透的豬腳和瑩亮的鹵蛋,放到聞人凌波面前,又轉身去拿了箸和湯匙。
「好香,你……今日忙了半天了吧?」很香、很香,香得他很感動,香得他想將她擁抱入懷。
愛情啊,讓人又笑又煎熬,並快樂著。
「過兩日是你的壽辰,我想宮里會給你設宴,所以我就想給你下個面吃,希望你壽比南山長,年年都有今日。」在木桌的對面坐下,臉蛋帶著被熱氣蒸騰酡紅的美麗,她輕輕笑著說。
「我們一起壽比南山長,年年都有今日。」和一個人一起到老是什麼感覺?他想和她一起到老,一起同桌吃飯,同一張床睡覺,一起看花開花謝,到白頭,做什麼都一起,都一起,那該有多好……
「快吃吧,都涼了。」
聞人凌波把一碗壽面吃得涓滴不剩,心滿意足。
燭火熒熒,灶房里一片春意盎然。
吃過壽面的人無論如何不肯就此回去,好吧,壽星最大,她慢慢陪著他走著消食,月光透出雲層,將空曠清涼的道路映照得銀白清亮,兩道影子參差不齊的散步,一前一後,一前一後。
「明年,我讓人來提親好嗎?」
房荇沒有回答。
「不願……嗎?」聞人大人擔心了。
「好……不過,」她笑得艷若盛夏綻放的薔薇。「當你要納妾,或因為許多不得不的理由要往內院放人的時候,請一定要告訴我,我能理解的。」而且,會走開的。
身分擺在那里的他,或許是榮華富貴的保證,卻也注定一生一世一雙人,是空談,是奢望,是上一世,這一世,或下一輩子也不可能成真的事。
但因為愛他,原來她做好孤老一生的準備可以往後延。
她願意嫁,不奢望一輩子,因為他的寵愛,已經是多出來的了。
她想要這些命運給她的恩賜,那些人生不確定的,她不願意再想。
「不會有那天的!」他語聲鏗鏘。
她笑了。
聞人凌波看著她的神情,微微有些迷亂,那種抓不住她的不安又錯亂的浮上心頭。
「你回去了吧,早點安歇。」房荇送他一小段路,今晚真美。
他不說話,悄悄挽了她的手,轉過身,換他送她回來。
不知不覺,來到房家大門,房荇不知不覺又往回送他一趟。
情長,而路太短。
兩人害羞又羞澀的送過來又送過去,天上好不容易露臉的月亮都看得出來這對小情人舍不得分手,差點笑歪了嘴。
舊的一年很快過去,雪藏春暖,又是新的一年,房荇滿十四歲了。
春末的四月,房家傳來青天霹靂的消息,房中書侍郎被以「擅權植黨」和、六贓中的「受財不枉法」兩項罪名,被言官上告,與房子越來往密切的一十三名官員一起鍍鐺入獄,全數關進刑部大牢。
杜氏听到這消息幾乎昏厥,但是她終究不是尋常婦人,慌亂過後便打起精神來,「我出去想辦法!」她得去丈夫的同僚家中打听打听,看看有沒有人知道這件事因何而起?
她相信自己的丈夫,或許不羈,或許有幾分狂浪,卻不是那種不懂為官之道的人。
「荇兒陪您一道去!」
「你待在家里,那些地方你去不合適。」平時,讓女兒低調的出入鋪子,她不怕人家說什麼,可現下是非常時期,能少一事就少一事。
房荇也知道母親的顧忌,她轉頭。「琴曲,你跟著夫人,該帶的人手都帶著。」
她力持鎮定,上一世的她出嫁前從不曾插手過家里的事,對爹娘,包括娘親外公,對那些所謂大人的事情漠不關心,一切的一切,都是後來才慢慢知道的,但是知道了又怎樣,一切已經無法挽回。
這回,預知的事情在她不知道的時間發生了,即便同樣的事又發生一遍,很多事都不一樣了,但是被誣陷下獄的爹,她不會再只是像無頭蒼蠅一樣光著急卻無能為力,她已經錯過一次,大錯特錯,這次一定要查出來,究竟是誰在和他們家人過不去!
無論如何她都要想辦法替爹洗月兌冤屈!
杜氏回房換了衣服,臨行還不忘叮嚀房荇,「這件事別讓你哥哥知道。」
春節時,百官封印,房時從洛陽回來了一趟,但元宵一過,他又匆匆回去,此時若家里出了事,依他的性子一定是放下一切,連夜兼程趕回來,但外放官員不得聖上詔令是不能私自進京的,若是被抓到小辮子,少不得又有徇私枉法的髒水要往他們家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