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謬贊,卑職還比不上大人,不然也不會坐在這里了,大人不該公報私仇。」話到最後,還是忍不住調侃他。
原來在她眼中,他是這種小人?狄璟沉下臉。「你覺得本官讓你進牢獄,是在公報私仇?」
她怔了下,听他這口氣,難不成抓她坐牢還有別的原因?她禁不住狐疑地問︰「大人是故意以卑職為餌?」
他不語,卻是唇角微勾,一副高深莫測之色。
上官雁心下暗喜,這家伙果然是個正直的,知道他無報復之意就好,一旦沒了擔心的事,她的腦筋就活絡了,開始全神貫注地推敲案情。
「那玉笛不小心被盜墓賊賣了,幕後主使人肯定緊張,說不定正害怕咱們從這玉笛上發現線索,如今大人開堂審案,將玉笛的消息傳出去,必是要引對方找上門來,大人將我關押起來,就是想看看有沒有人上當?」
她一邊想,一邊推測案情,那認真的模樣全落進狄璟眼中,他盯著她,眼底有著別人所不知道的精亮。
必于她的所有檔案,他一字不漏的看了許多遍,連她的身世背景,他都調查得一清二楚。
「你和九皇子是什麼關系?」他突然轉了話題。
上官雁一邊思考,一邊漫不經心回復。「朋友。」
「只是普通朋友?」
「是啊。」
「那九皇子可知你是女兒身?」
「不知。」
「既不知,他為何如此著急你?」
「誰知道。」她隨意說了句,突然回神,狐疑地看向他。「怎麼問起九皇子了?他和這案子有關?」
狄璟口氣不悅。「他知道你入獄,派人來質問本官。」
她哈了一聲,點頭道︰「這的確像他的風格。」
見她如此高興,狄璟心頭感到不快。「宮中有意為九皇子納妃,你最多就只能做他的妾。」
上官雁揮了揮手。「我對他無意,不會做他的妾。」
听這語氣,她是不把九皇子放在心上了?狄璟心頭的不快突然又沒了。
「既然是當餌,我得在這牢中待多久?」這才是她最關心的,雖然弄清楚這位狄大人不是公報私仇讓她輕松不少,但身陷在這牢中,說不在意是騙人的。
「看情況。」
他沒給出明確答案,不過她料想,在這牢中的日子應該不會太難熬了。
「也是,既是坐牢,總得像個樣。」這道理她也是懂的。
「你女扮男裝行商,蹉跎至今,難道上官家就沒有意見?」
「還好,家人沒催,不急。」
狄璟這話看似閑聊,卻是大有文章,他故意與她討論案子,講了幾句後,便插問一句私事,如此便不明顯,也不會讓她听出他的企圖。
她已經二十歲了,至今卻未嫁,他想知道是什麼原因,听她未說是心中有人,不過是因為尚不急著嫁人,又見她對九皇子無意,令他悄悄放了心,臉上剛冷嚴肅的線條不知不覺也變得柔和了。
「上官老爺不逼你,倒也是個開明之人。」
「我爹哪里不急?他現在不急是因為和我訂親之人要守孝三年。」
上官雁覺得與狄璟說話頗有故人相逢之感,畢竟兩年前兩人曾一起待過秦家,如今又知道彼此都是為朝廷辦差,乃是同道中人,狄璟與她夜話又沒擺出上位者的架子,令她頗有好感。
但她卻沒發現自己剛才說的那句話讓狄璟神色黯了下來,只不過牢中燈火忽暗忽明,不容易注意到他臉色的變化。
「你覺得將玉笛的下落放出去真能引蛇出洞?會不會打草驚蛇?」她問。
「這不過是其中一個方法罷了,對方急了,才會有下一步動作。」
「有道理,這麼說你還有其它方法了?」
他嗯了一聲,又問︰「你身陷牢獄之災,你那未婚夫可急了吧?」
「肯定是急的,不過無妨。」
「訂的是哪家親事?」
「潘家的。對了,那逃走的劉山可有任何線索?」
狄璟沒答,卻突然說道︰「夜深了,本官乏了,你好自為之吧。」
咦?
他突然結束話題,就這麼起身,頭也不回的走了,結束得十分唐突,令上官雁一時反應不過來,只是呆呆的目送他離去。
她應該沒說什麼話惹他不快吧?
狄璟走出牢房,秋丹沉默地跟在他身邊,兩人無話,過了一會兒,狄璟突然開口問他。
「上官雁的資料里,為何漏了她已訂親之事?」
秋丹愣住,見大人似乎不大高興,但抬眼打量,又見大人臉上沒有不悅,心想大概是自己多心了。
「只是口頭婚約,尚作不得數,因此沒寫上。」秋丹想著那潘家公子不過是一介書生,家族不顯,根本無足輕重,沒有查探的必要。
狄璟威嚴訓斥。「任何事都不能放過,有時候微不足道的事往往是破案的關鍵。」
秋丹恍悟,忙拱手受教。「是卑職疏忽了。」
「去將潘家的事查出來,回報給本官。」
「卑職遵命。」
狄璟算是見識到上官雁的人脈有多廣了,他不過才關了她區區五天而已,來為她關說的人不但多,還個個有背景。
先是九皇子,再來是陵王,還有不少官場和商場上有頭有臉的人,更令他刮目相看的是,來探監的不只是男人,連女人都有。
想當年,她在秦家雖是個臉上有麻子的丫鬟,貌不驚人、身分卑賤,卻混得如魚得水,人見人愛。
「你行啊!本官倒是見識到了,和你稱兄道弟的多,紅粉知己亦不少,本官都要甘拜下風了。」
扁是今日梨花帶雨、帶著親手做的膳食來求見她一眼的姑娘們就有五位,有青樓花魁、舞魁、陵王妃還有世族千金們。
「哪里哪里,卑職平日積德行善,做了不少好事,是老天有眼呢。」
這意思是他把她關起來,他就是瞎了狗眼?
又是夜深人靜的時刻,兩人坐在地上,她在牢里,他在牢外,他今日穿了一身寬松的衣袍,沒戴官帽,身上散發著沐浴梳洗過的清爽味道,而她就慘了,五天沒洗澡,加上暑氣重,她渾身積汗,都是汗臭味,弄得她全身發癢不舒服。
「大人,卑職何時可以出獄啊?」
「目前時機未明,如今朝堂上分成兩股勢力,一是以德妃為主的勢力,另一派是皇後的外戚勢力,頗有干政之勢——」他對她分析目前局勢,她也听得認真,偶爾談到一些見解,她也會提出來。
「對了,你那麻子是如何弄上去的?」他突然插了一句,她一愣,抬眼看他,奇怪他問這個做啥?
狄璟接收到她狐疑的目光,輕描淡寫的補了一句。「萬一劉山用你那獨特的易容之法就難找了。」
她毫不考慮的回答。「不可能的。」
「喔?怎麼不可能?你既做得到,別人怎麼不行?」
「因為——」她突然心中警覺,這狄大人該不會是借故套她的話吧?她這易容方法是獨家秘方,可不能隨便說出來的,心念電轉間,她改口道︰「因為我是真的長了麻子,不是易容的。」
狄璟愣怔,不太能夠置信。「真長麻子?」
「是啊,那時候在外頭辦案,風吹日曬的,也不知是得了什麼病,臉上生出麻子,後來休養了三個月才好的。」
他皺眉,一臉狐疑地看著她,而她說得溜,絲毫不避開他質疑的目光。
狄璟心中還是懷疑,總覺得她隱瞞了些什麼,這丫頭賊得很,本想不經意套出她的話,看來是失敗了。無妨,來日方長,如今她在自己手上,他有的是耐性和她慢慢磨。
「也罷,本官乏了,你也休息吧。」他站起身。
見他要走,她忙道︰「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