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之間,廟里廟外被擠得水泄不通。
他們並沒有待太久,等到香燒得差不多後,便打道回府。
一行人在回府的路上,凡行經之處,百姓們都自動讓出路來,私下更是議論紛紛,大家從來沒想過被稱為「災星降世」、向來視人命如草芥的肅王居然願意前來為大家求雨,而肅王之所以會這麼做,一定是被王妃的善良所感動。
大家開始相信只要有肅王妃在的一天,好日子必定不遠了。
到了第二天早上,天空果然出現烏雲,真是可喜可賀。
百姓們全仰著脖子,期待天降甘霖。
可是第三天、第四天……第九天都過去了,還是等不到雨,百姓們從期待到失望,心情大起大落,連最後一絲希望也落空。
雖然雨確實是下了,只是下錯地方。
「……你說雨全下在山上?」趙晴訝異地問著長史。
長史拱手稟報。「回娘娘,布政使的確是這麼說的,不只是常寧縣,其他幾個地方也是如此。」
「偏偏山上的水源又被山賊霸佔……」這個結果對她來說真是始料未及,根本就像是有人故意在惡作劇,不讓雨下在平地。
「听說有許多百姓因而冒險上山,結果也被殺了。」他又說。
趙晴微張著口。「官府真的沒辦法對付嗎?」
「也不是沒辦法,只是人人都怕死。」長史嘆了口氣。「所以布政使他們才會跑來哭訴,不過全都被千歲拒于門外,千歲要他們直接上奏朝廷,請求援助,這會兒布政使等人全都跪在城門外頭,活像在哭喪似的。」
「你先下去吧。」她也沒轍了。
待長史退下,趙晴輕撫著剛喝過女乃,正在午寐的兒子。「能做的都做了,只能說大自然就是這麼奧妙,不是人類可以掌控的。」
她真的盡力了。
第5章(2)
入夜之後,布政使等人還跪在城門外頭哭哭啼啼,就是不肯離去。
元鎮自認已經做得夠多了,對付那些山賊是官府的責任,原本就與他無關,他只要當個列爵不治民、食祿不治事的藩王就夠了。
「他們愛跪就讓他們跪好了!」
他怒氣沖沖地來到後寢宮,原以為王妃又會說些什麼,誰知她卻只是伺候他寬衣,他反倒覺得奇怪。「你怎麼不說話?」
「要說什麼?」趙晴好笑地問。
「勸本藩要多為百姓著想,當兒的好榜樣。」他都會背了。
趙晴噴笑一聲。「這些千歲都很清楚,不用我再多說了。」
「哼!」元鎮還是很生氣。
她一臉似笑非笑。「布政使他們還沒走?」
「還跪在外頭。」他悻悻地回道。
「那就讓他們跪到天亮,千歲又有什麼好氣的?」趙晴打量著他的怒容,猜測他生氣的原因。
元鎮橫她一眼。「王妃是在嘲笑本藩?」
「不敢。」她悶笑地說。
「你知道他們居然把腦筋動到王府內的七千名士兵頭上嗎?」元鎮口氣極度不悅。「就因為隸屬于兵部,受過嚴格訓練,用來對付山賊可以說是游刃有余,這如意算盤打得真好。」
她倒沒想到這一點。「你不能動用這些人嗎?」
「那是當然,這些人美其名是保護本藩和王府的護衛隊,實際上卻是用來監視各地藩王的行動,直接听命于朝廷。」歷代皇帝擔心藩王們起兵謀反,可是做了相當嚴密的防範。
趙晴真的很同情他,藩王這個封號听起來威風八面,其實不過是個身分尊貴的囚犯,終身都要被囚禁在這塊封地上,還被那麼多人看守著。
「他們就算在外頭跪到死也沒用。」元鎮哼道。
「既然如此就別管了,快睡吧。」她也不想再多說什麼。
他瞅了自家王妃一眼,她居然這麼快就放棄?「就這樣?」
「嗯。」趙晴不希望他惹禍上身,更不想見到他受傷。
元鎮坐上寢榻。「兒睡了?」
「玩累了,老早就睡了,我讓金香抱到隔壁去了。」她也跟著躺下,小手輕拍元鎮的胸膛幾下。「別氣了。」
他深深吐出一口氣。「氣已經消了。」
「那就睡吧。」趙晴柔聲地說。
于是,元鎮提供了臂枕,讓她偎在胸口,然後閉上眼皮,全身放松,試圖讓自己睡著,不要再去想。
誰知躺不到兩刻,他又翻身坐起。
趙晴睡意朦朧地問︰「怎麼了?」
「這兒是本藩的封地,封地上的百姓都是本藩的子民,他們是生是死,是由本藩來決定,那些山賊竟敢如此囂張狂妄,壓根兒不把本藩放在眼底」元鎮不吐不快。「簡直豈有此理——」
她有些哭笑不得,原來是在氣這個。
「那麼千歲打算怎麼做?」趙晴也坐起身來,正色地問。「難道千歲想一個人去對付他們嗎?千歲就連有多少山賊、他們藏身在哪幾座山上都不知道,談何容易?」
元鎮哼了哼。「那就想辦法引蛇出洞。」
「會不會有危險?」她擔憂地問。
他已經做出了決定。「若是害怕危險,就什麼也做不了。」
「這個我知道。」可趙晴就是害怕。
「本藩的命很硬,不會那麼早死的。」元鎮摟著她道。
趙晴伸臂將他緊緊抱住。「……那麼就去做吧。」
她不能阻止這個男人去做對的事,為了改變關中府百姓對他的看法,以及向皇上和世人證明,他不是什麼「災星降世」,更不會為天下帶來災禍,即使再怎麼困難,都要放手。
于是翌日一早,元鎮讓跪在城門外頭的布政使等人進入王府,眾人跪了一夜,早就筋疲力盡,不過一听說肅王願意協助官府將山賊一網打盡,精神全都上來了。
元鎮要他們在十日之內,查出山賊經常出沒的幾座山頭,所謂擒賊先擒王,找出他們的老巢將其攻破,其他人自然會鳥獸散。
「……那些山賊能夠想出挖池蓄水、霸佔水源的辦法,好用來敲詐官府,不可能只是些目不識丁的烏合之眾,一定有個帶頭的。」元鎮可以如此斷定。「只要抓到那些山賊的首領,其他人也只能投降了。」
布政使恍然大悟。「不愧是千歲,下官佩服!」
「少拍馬屁!」元鎮瞪眼低斥。
他縮了縮脖子,不得不問。「敢問千歲,下官等要如何……如何查出山賊經常出沒的地點?」關中府四周有那麼多座山,就像大海撈針一樣,要在短短十日之內查出來,不可能有人辦得到。
聞言,元鎮真想一腳把人踹出去,憑他那顆豬腦袋居然能混到一個二品官?他真的很懷疑朝廷用人的方針。
被肅王,雙闐黑的鳳目瞪得背脊發涼的布政使恨不得奪門而出,可是兩腳卻像生了根似的無法移動,只能低著頭,听候指示。
元鎮緊閉了下眼皮,把滿腔的怒火壓下。「只要出那些上山引水被殺的百姓大多死在哪座山上,還有住在山腳下的百姓一定曾經撞見過山賊,只要問他們便知……要本藩再說一遍嗎?」
「下官明白,下官告退。」他還想留著這條命抱孫子。
其他官員也冷汗涔涔地跟著離開肅王府。
待布政使等人回去,沒過多久,指揮使屠玄求見,依照王府編制,由指揮使統領王府護衛隊,百人中選出一個百總,千人中再選出一個千總,除了戍衛王府與藩王的安全,每天都要進行必要的演練來鍛練體能,不可怠情。
由于前任指揮使三番兩次勸諫肅王勿再濫殺無辜,肅王仍舊我行我素,他奏請朝廷定奪也沒有下文,便憤而告老還鄉,于是屠玄就在三年前奉朝廷之命,接下這個職位,只見他不過才三十多歲,卻已經是個三品官,還被封為車騎將軍,足見能力不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