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踏進村里,可知山坳外圍邊上,那只九尾狐跟著你來,便未再離開?」
秋篤靜暗抽一口氣,聲音微繃。「他沒事,沒做什麼事是嗎?」就怕沖突掀起,他侵門踏戶擾攘山村,亦怕巫族擺陣迎他入甕。
她回村里,他硬是要跟,為這事,兩人又鬧得不可開交。
她最後撂狠話了,說他這是逼她選邊靠,而她不棄巫族,就只能被逼著棄他。
沒想他那日一路跟來,她明明趕他回去,也站在入村的山坳邊上看他虛空挪移消失身影,結果竟是障眼法,根本沒走。
大太婆烏木杖往地上輕敲一記,咄地響動,回音重重。
「我也等著看,看他想做出些什麼。」
秋篤靜一顆心隨著烏木杖的擊地聲音咚咚重跳。
揉過後,雙腿活血了些,她起身過去,重新跪在老人家面前。
「想求什麼?」身為巫族族首多年,處事一向快狠準,老人家單刀直入問。
「太婆手下留情。讓我出去跟他說說,他見著我就會離去的。」
「見了你?」老人家低哼了聲。「原來如此。是怕你回來挨上重罰,非得見你一面,知道無事了才肯離開?」
秋篤靜被問得雙頰微燙,垂下臉,實不知該答什麼好。「太婆」
祠堂內靜下片刻,靜得秋篤靜頭皮發麻。
她努力挺直背脊,才想硬著頭皮開口再求,終于等到老人家出聲——
「他以你為「爐鼎」修煉,汲取並修補元神,按你所說,他虛元重建應已大好,明知你要回咱們村里,竟沒將內丹收回,這是為何?」
九尾雪天狐的命,白凜的千年內丹,依舊埋在她丹田里,受她血氣滋養。
她知道即便瞞過族里人,也必定逃不過大太婆的天元神透。
此時被問及,她秀額與背上已滲冷汗。
護住內丹的意志是絕對堅定的,在回來請罪前就徹底想過了。只是唉,很難將當時白凜給她的答復回給大太婆啊。
「把內丹取回去吧,好不?」真是哀求了。
「不取。」噴氣。
她瞪他。
他更凶狠地瞪回來,瞪著瞪著,競微挑俊眉,薄唇徐徐揚笑——
「你就護好吧,盡全力護我。護不好,真被奪走,一條命算是了結在你手里,也是我自願的。」
他拋出這話之後,隨即而來又是一陣抵死糾纏,巨大樹心內春情蕩漾,雖說都是深深埋進彼此血肉里,跟有條有理的雙修共享到底不同,就是很動心、很纏綿、很紊亂、很無恥、很胡天又胡地。
是要她怎麼跟太婆說?
但,不答不成。躊躇了會兒,她深吸口氣,豁出去般答道——
「是他給我的。他給了我,那是聘禮。他用自己的千年內丹下聘,娶我為妻。」
砰!
烏木杖又一次敲地,老人家這回力道重了,引起的回音在祠堂內嗡嗡回旋。
「還私訂終身了?好啊,好極!」
秋篤靜壯起膽子抬頭直視太婆,眼淚默默又滾落一波,極力穩聲——
「我喜愛他。太婆相往十年,我是真心喜愛他,很愛很愛。結這個親,是我厚著臉皮對他挾恩索報,他不得已才答應,但我是明白的,凡人與天狐不可能永遠相守,我一開始只想著成全自己,可事到如今,畢竟是阻了他的修行道,他他在等他的「渡劫」,我總是要把內丹還回去的,總是」頓了頓,淚落得太多、太急,她順過氣才能接著再說——
「總是得還他一個清淨。」
老人家深銳的目光在她臉上梭巡。
秋篤靜知道自己此刻的臉肯定「杯盤狼藉」得很,但狼狽就狼狽吧,在大太婆面前只能坦然一切,她不求退路。
「他在等他的「渡劫」嗎?哼呵呵——」
再如何琢磨,秋篤靜絕絕對對想不到,竟會听到大太婆呵呵笑出!
「太婆?」老人家不似皮笑肉不笑,似笑得挺樂。
「這頭眼盲心也盲的家伙,等他的「渡劫」?「渡劫」近在眼前,把他的本命內丹都取走,還是他雙手奉上,他竟然未覺?呵呵呵真絕了。」
秋篤靜沒听明白太婆含在口中的自喃自語,畢竟耳力再好,也早被老人家突如其來的笑給震懵了。
「還什麼內丹?是他自要掏出給你,你好生收著就是。不還。」道完,烏木杖又重重敲地,鄭重告誡一般。
事態走向完全是「異軍突起」,秋篤靜當真傻眼。
老人家又挑剔般拉拉黑衣衣角,拉得衣線筆挺,陡又拋一句——
「去跟他說清楚。」
「要說說什麼清楚?」舌根僵了,都不知怎麼蹭出話的。
「就跟他說,想要你人,不能夠。想討回他的內丹,不可能。」
「太婆!」
「倘若夠本事,就來闖闖巫族的「落月七星陣」,過得了關,一切再論。」
咄!嗡——黑袖一揮,再往石地上狠落一記烏木杖。
似要展現威能,烏木杖里的百年術法猛地催動,杖尾一落地就點出千萬火光,宛如無數又無數的火螢傾巢月兌出,燦極耀目。
一杖,定音。
第15章(1)
結果秋篤靜沒出巫族村去見天狐大人。
見了,想來就得把大太婆指示的話交代出去,老人家話一拋,等著她去辦,她一時間苦無對策,干脆不見白凜。
不管哪一方,皆不願敷衍。
她想真誠對待自己心儀的男人,亦想真誠去求親人的寬解。
雖然沒親自跑去見白凜,但她有蕭湘這個「小同謀」相幫。
只是蕭湘拿著她一封親筆信溜出去當信鴿,回來後卻皺著小眉兒對她道——
「哥哥急得直跳腳,說姊姊再硬撐著說沒挨罰,粉飾太平粉上癮,他就不管三七是多少,一準闖咱們巫族村。」
「我真沒挨罰呀。湘兒沒跟哥哥說嗎?」自罰可不算挨罰。
「說了。就說姊姊跪祠堂,跪得兩膝蓋都腫了。」
「就這樣?」
「嗯,就這樣。旁的都沒說。」
「湘兒你故意的吧?」
小泵娘竟鄭重點點頭。「所以為防哥哥大鬧,鬧得太婆們不安寧,姊姊想奔就奔吧,湘兒幫你掩護,也給哥哥報恩。」
秋篤靜不得不懷疑,根本是天狐大人挾恩索報,湘兒原就對他心存感念,他逮到機會自然不放過,驅策小泵娘幫他反動。
「湘兒幫姊姊再跑一趟,就說,我沒要跟誰私奔。以前不會,如今不會,將來也不會。」她同樣很鄭重頷首。「就這樣。」
蕭湘小肩頭一垮,直接失望給她瞧,走出去時,步伐甚至用拖行的。
秋篤靜嚴重懷疑,小泵娘實是遭天狐大人入魂了吧,才會偏袒得這般徹底。
不確定蕭湘這次是否會照實傳達她的話,待小泵娘轉回,她躊躇著要不要問,蕭湘眸子亮晶晶,像目睹了什麼玄妙事兒。
「哥哥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大袖唰地一甩就不見了。」
好吧,氣到在人前大施術法都無所謂就是了。
虛元破碎的天狐大人冷漠難捉模,虛元重建後的他脾氣倒見長了,以往是冷笑嘲諷,如今還添了個火爆易怒,而且莫名其妙就來吻她,沒要閉關雙修什麼的,他也那樣抱她
他氣到拂袖而去,這樣也好。
總比一直守在山坳外不走、引得太婆們擺陣相候,來得教人安心些。只是啊,不經意想起他獨立老松林時的孤清身影時,心仍要一抽一抽的。
結束自罰,在竹苑又休整一日,她隔日便回大衙巡捕房銷假。
武林盟圍攻西邊域外「拜火教」一事,或者與峰下城百姓沒什麼干系,但鐵捕團的好手們與黑白兩道多有往來,自然不會錯過這樣的消息。
因此秋篤靜一踏進巡捕房堂上,立時被大伙兒圍著猛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