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看她能瞧出朵什麼花來!
真被個俗骨凡胎看透,他九尾干脆自砍八尾好了,枉費千年道行啊!
尋到人,目的達成,十來名人手自然往凜然峰下撤走。
小泵娘被關懷她的親友帶走,本來已無「山大王」什麼事了,但白凜最後還是尾隨其後,跟啊苞,見那黑漢子和小熬人將秋篤靜帶回一座建在山坳里的小村,小村位在峰下城郊外,頗有與世隔絕的味兒。
白凜看著,心如明鏡般也就懂了。
秋篤靜話中所提的族里太婆們,這個「族」指的是「西南巫族」,「太婆們」正是巫族里那群老虔婆。
巫族對于地靈將凜然峰這一片地方交給九尾雪天狐照看之事,向來十分不滿,這群老虔婆的太婆,也就是秋篤靜口中「太婆的太婆們」——上一代的正宗老虔婆們,打一開始就沒少找過他麻煩,以為巫族在此落地生根,生活了無數代,就合該當老大。
之後大概是那只地靈被正宗老虔婆們吵到不行,醒來勉強給個交代,響應幾句,接著又似沒睡飽般很快遁入夢鄉。
巫族女人們眼見喚不醒靠山,又拿他莫可奈何,最終才勉強消停。
若他推敲無誤,小泵娘的生父是游蕩人間的散仙,而阿娘便是巫族人了。這半巫半仙體,靈元又無端純淨,最適合修仙或成魔他思緒忽而一頓,隱在天光和雪輝里的美目細細眯起,清雋面龐已有些扭曲——
不好!一塊絕世美玉落進那群老虔婆手里,往後除了教出另一個老虔婆,還能是什麼?
暴殄天物!
他在山坳外站了好半晌,離開時一臉冰霜,格外不痛快。
想到他還給出一大滴的精血!
哪天小泵娘真成了巫族老虔婆一名,且跑來禍害他他尚未出手了結對方,已先被自己今日的愚蠢怒到嘔血吧?!
凜然峰上,萬物生靈再次回歸平靜,地靈安睡,天道運行。
他再次將肉身圈進巨大樹心中,重拾第十回的閉關神煉。
修行者的神修與習武者的練氣,體內大小周天的行氣方法其實相差無幾,最大的不同在于修行者善于向天地萬物借氣汲取,習武者的氣則來自自身。
他進入無窮無極的境地。
樹心中感覺不到歲月流逝,等到三百六十五個周天在體內轉完,他不清楚為何要醒,其實該一鼓作氣繼續下去才是,卻覺得應該要醒醒。
他張開眼,一名小泵娘正抱膝蹲在他面前,好近好近地與他對視。
他眉飛怒瞪。「你秋篤靜?!」是那女娃兒沒錯,但五官長開了些,身長似也抽高不少。但,還是個小丫頭!
「咦,你醒了呀!」秋篤靜驚喜地沖他笑,腴頰里的小梨渦顯出無比愉悅。
她秀顎一抬,指指懸浮在上方的一顆金珠子,好奇地問︰「那是白凜的真元內丹吧?」無天無地、無日無月的漆黑樹心內,全賴那顆金珠子所發出的光照明,光以金珠為中心,一圈圈、一道道擴散開來,不燦耀,但極之溫潤。「白凜,你的內丹真好看。」
「你怎麼進來的?」他不理她的話,瞧也沒瞧金丹一眼。
眼前的她並非真實肉身,是神魂意識,而這抹神識竟切進他神修之地!
秋篤靜收回眸光,食指輕樞額角的樣子有些無辜。
「我也不清楚啊。好像嗯自去年冬天,我家竹姨和姨爹在半山腰的老松底下尋到我,姨爹說我是被凍昏的,可我曉得不是,我還記得跟你在峰頂說話呢,怎會無緣無故昏倒在山腰」抿抿唇,她微鼓腮幫子,一會兒才略哀怨地嘆出口氣——
「是白凜下的手對吧?你讓我昏睡過去,就像讓小黧哥哥睡沉了那樣。」飛快覷他一眼,又嘆了口氣。「自那一次醒來不久,某晚入睡後,自個兒的神識就無端端被帶進這里了,但真正睜開眼,又發現是醒在自己房中榻上這一年來,進進出出這里少說七、八回了,每次來,你總入定不動,好不容易等到你出定唉,原來你也弄不懂我之所以出現在這兒的因由嗎?」
「血」他淡淡吐出一字,若有所悟。
「血?」她小臉迷惑。
「血。」驚疑褪下,眉宇重回清傲神色。「我那時將血滲進你的血氣中。」他沉吟了會兒,而後豁然開朗點點頭,自顧自地低語。「原來如此。竟有這樣的結果,倒是始料未及。」
秋篤靜陡地松開抱膝的雙臂,已一倒坐地上。
「你、你的血你把我弄昏,還把血給我,為什麼?!你干麼這麼做?!」修仙者的精血等同神氣,煉精還血,練神養氣,皆是極重要的,那是修仙者身上的精華,他無端端塞進她血肉里,究竟為何?
她驚愕且帶質問的口吻惹火某只天狐了。
「是啊,我干麼那麼做?我就不該浪費精血在你身上作記,就該讓滿坑滿谷滿山峰的修仙生靈抵不住你元神香氣,齊齊圍來將你撕吞分食了,我作壁上觀樂得輕松寫意,你以為如何?」至于因何弄昏她?白凜直接跳過這件事。
砍斷他九根狐尾他都不會承認,當時是被她「心軟」的論調鬧到臉紅羞惱,只好讓她閉嘴入睡。
這一方,秋篤靜狠狠愣住,瞳心定定然。
內丹散發出的鵝黃色幽光下,他的五官愈益優雅俊美,氣場卻強大野蠻。
她小嘴張了張,無言,在那雙挑出美麗弧形的冷目瞪視下,最後還是模模鼻子,低下小腦袋瓜。
「我自個兒有察覺以前出山村,隨姨爹進峰下城,又或者跟咱家竹姨入山采草藥,五回有三回總要被糾纏,有些挺有禮貌的,但大多數還是得費些功夫驅離自從那次醒來,到如今也已一年有余,被糾纏的事兒一下子全沒了,我覺得古怪,卻一直沒敢告訴竹姨跟太婆們」瞄他一眼,她雙臂又重新圈抱雙膝,溫溫苦笑嘆息——
「白凜,原來是你替我擋了。對不住啊,我沒有惱怒逼問的意思,口氣是有些急了,但那是因為挺震驚的,不明白你把精血用在我身上的意義如今有你的血氣滲進,有你的氣味相濡,就不怕進城或上山了。」他是這一帶的「山大王」,在大王地盤上,有他的氣味保護,她自是安然無虞。
「如此說來,是因你的贈血,你我血氣相通了,所以當你閉關神煉、驅動精血與神氣時,你入定極深的元神才會時不時把我也召到這兒來,是嗎?」雖如是問,其實也已心知肚明。
白凜臉色稍霽,一腿仍保持盤坐,另一膝屈高,姿態較入定坐姿閑適許多,感覺整個人放得松松懶懶,眉目間的冷冽桀驁倒從來未變。
此刻他實暗暗驚悸,從不知血氣相通能產生這樣的連結,畢竟以往從未將精血給誰。不過有一事更令他驚疑不定,他的元神本能地將她引來之際,也許亦本能地吸取她的血氣精華?
別忘了她可是「絕世大補丹」,修仙或成魔者眼中的極品。
入定神煉時,他的元神內丹自在自如地吸收天地靈氣,一切皆憑本能,又怎麼可能不吸收她的!
只是眼前小泵娘的神氣依然飽滿,眼神清亮,無丁點兒頹乏之態。
「神識被引來此,可曾感到不適?」聲嗓听起來像從鼻中哼出。
秋篤靜反正很習慣他的高高在上了,半點兒也不介意,甚至偷偷覺得他心軟面冷的樣子呵呵,有點可愛。
「沒什麼異樣啊。」她搖搖頭。「我來,你入定中,我沒吵你的。一開始很好奇,所以東瞧西看,好一會兒才弄明白咱們在樹心里頭然後我還用十指當梳子幫小黧哥哥梳毛,每次來都梳,這次剛梳完小黧哥哥,你就張眼了。」柔軟眸光望向蜷在他斜後方角落的那只黧黑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