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康想起了花魁宴那日,寒露便曾表演過這手分花的把戲,驚訝道︰「這寒露姑娘也會。」
辛再思先前便听他提過此事了,也是因為如此,他無法不懷疑寒露就是秦思露。
石康雖是武將,性格又大大剌剌,卻是個粗中有細的人,他當即便想到幾個疑點,「難不成是涂家的人騙了你,秦思露當年其實並沒有死?只是她若沒死,又為何會淪落到雲鵲閣?」
這也是辛再思想知曉的事。
石康猛然提出一個大膽的主意,「你要是懷疑寒露姑娘就是秦姑娘,要不干脆去掘墳好了,若是墳里頭沒人,就表示涂家眶了你。」
「掘墳?這對亡者太不敬了。」他有些顧忌。「是沒錯,但只有這樣才能知道秦姑娘究竟有沒有死。」
「若墳里頭真有尸骸呢?」
「那就證明這秦姑娘真的死去了,寒露姑娘不是秦姑娘,你也可以放心了,不是嗎?」
見他還是頗有顧慮,石康再道︰「你這樣做也全都是為了秦姑娘,若是她真死了,地下有知定也不會怪你。」
辛再思垂眸思忖了片刻,才道︰「她客死異鄉,或許我該將她遷回秦家祖墳,與姨母他們葬在一塊。」如此一來,便不算是驚擾亡者了。
「這也好,待遷出棺木,你便可趁機確定棺內是否有她的尸骸。」
石康喝了一杯酒後,咧著笑問他,「再思兄對寒露姑娘的事這麼在意,該不會真瞧上她了吧?」
辛再思在好友面前沒有太多遮掩,臉上微露一絲困惑,「不知為何,我第一次見到她時,便對她有種異樣的感覺。」
「看來寒露姑娘說不得真是秦姑娘。」石康與他相交多年,還沒見過他對哪個姑娘這麼上心。
辛再思幼時即是萬安城內有名的神童,十二歲便以一手絕妙的丹青名滿天下,十三歲那年他母親病逝,他哀慟不已,隨姨母離開萬安城前往南方秦府靜養,從此長住數年,直到二十歲方返回萬安城。
當年他剛返回萬安城時,他那儀表堂堂、俊美無儔的容貌,令得多少姑娘都暗自傾心,有不少人想為他作媒,皆被他以已訂親為由,全都推拒了。
當年言談間,他偶爾會提及他未婚妻的事,語氣里流露出來的寵愛顯而易見。
他說秦思露有次去看人舞獅,回來後就說不要再屬老鼠要屬獅子,還自個兒另外選了十二生肖。
還說秦府以前曾有一只貓,但那貓兒都不理踩她,她為了親近它,就把自個兒的臉給畫得像貓兒一樣,湊過去想同它玩,鼻子卻被那貓給撓了一爪子。
後來,她同府里頭的一個護院學了個把戲,拿著枝竹筷頂著盤子旋轉,她剛開始學,手忙腳亂摔碎了好幾個盤子,有次她娘親剛好經過,盤子恰巧砸到了她娘,她娘知道她還砸碎不少碗盤,重罰了她一頓。
石康同辛再思說起了當年他曾提起的這些事,末了笑道︰「你當年說她可淘氣調皮了,沒少讓你姨母頭痛。」
「是嗎?」辛再思听了不免有些怔忡,他對這些事沒有絲毫記憶,但思及先前在秦府看到的那些畫像,她那俏皮嬌美的神情,卻又覺得她理應如此。
提到寒露,石康說出自個兒對她的感覺,「寒露姑娘雖然刻意掩飾,不過,我總覺得她眉眼間似乎藏著許多心事,少了這畫像上那般明潤活潑。」
辛再思也認為要說寒露與秦思露有何不同,便是那眼神,畫像上秦思露的眼神歡悅而天真,但寒露的眼神偶爾卻會透著隱隱的哀傷,仿佛心頭藏著什麼酸楚。
兩人又再聊了一會兒,說罷,辛再思提醒道︰「石兄,我要移葬之事你且莫對人說起。」
明白他大約是不想讓涂家人知曉,石康一口答應,「你放心,這事我不會對人說。」
第7章(1)
陰霾的天空飄著細細的秋雨,空氣里有著絲絲涼意。
寒露與可兒來到對面一間客棧,馬上被迎進里頭一間隱密的包廂。
在里面等著她的人是涂雅若。
見她來了,涂雅若示意隨身的丫頭先出去,也朝可兒說道︰「我有話想單獨同寒露姑娘說,你先下去吧。」
可兒看向寒露請示,見她點點頭,這才出去。
「不知夫人約我在此見面,有什麼事想同我說?」坐下後,寒露問道。
「我听聞寒露姑娘彈得一手好琵琶,譜寫的曲子更是精妙絕倫,听聞這首催眠曲便是寒露姑娘所譜。」涂雅若拿出她當日親手送給辛再思的那首曲譜。
「沒錯。」她看去一眼,點頭。
「當日相公得了這首曲譜,便拿回來與我試彈,他撫琴,我以瑟相和,音律柔婉動听,確實是首不可多得的好曲。」她想以琴瑟和鳴來暗喻她與丈夫之間的恩愛。
看著眼前害得辛家家破人亡、她與再思哥不得不離散的元凶,寒露心頭的憎恨沸騰如火,但她全悄悄藏在心間,不泄露分毫。
她依然笑意盈盈,客氣的說道︰「那是首助人安眠的曲子,當日我在朱侯爺的畫舫上彈過,見辛公子十分喜愛,這才寫下曲譜贈了他。」
她輕笑一聲接著再說︰「我剛得了花魁的翌日,辛公子便慕名而來听我彈曲,可惜那日琵琶的琴弦不巧斷了,傷了手指,虧得辛公子急忙上前為我止血,後來在畫舫上我遭人輕薄,也是多虧辛公子出面為我解圍,辛公子一再維護,寒露一直感激于心。」她刻意將她和辛再思之間說得曖昧不清,想氣她一氣。
涂雅若也忍下恚怒,溫婉一笑,「相公擅長書畫也通曉音律,去年見到一個乞兒敲著破碗,唱著一首好曲,他特地送他一筆銀子,希望他好好過曰子不再行乞。如今見姑娘彈得一手好琵琶,憐惜姑娘不幸淪落青樓,因此幫得上忙便相幫些。」
听她暗拿她與乞兒相比,寒露沒動氣,反而粲笑道︰「辛公子確實是一個善心之人,前些日子他還想幫我贖身呢,可惜姜媽媽不允。」想氣她,看誰先忍不住。
聞言,涂雅若臉上再也忍不住的閃過一抹驚愕,他竟要幫她贖身?!難道……他想帶她回府嗎?!
不,她絕不允許這種事發生,她眸里閃過一抹厲色,笑著回敬她,「我听聞五皇子對寒露姑娘青睞有加,十分欣賞寒露姑娘的才貌,近日頻召寒露姑娘過府,說不得日後會迎姑娘過門呢,屆時姑娘榮華富貴享之不盡。」
「五皇子為人賢能仁善,哪里會對寒露生起什麼心思,只是喜愛我彈的曲子,因此才會召我入府,為他彈奏一二。」
說著,寒露面露羞怯,「倒是辛公子,我與他一見面便十分投緣,若是姜媽媽能同意他為我贖身,日後也許能有幸得進辛府,與姐姐共事一夫呢。」
見她拿安王來壓她,她也不客氣,話里藏刀,狠狠剌了涂雅若一刀。
涂雅若再也沉不住氣,維持不住臉上的假笑,凝著一層寒霜,輕蔑的開口,「我听人說青樓姑娘都是一雙玉臂千人枕,一點朱唇萬人嘗,像寒露姑娘這般的身分,辛府的門怕是進不了。相公他更不是如此輕浮之人,他曾答應過我不會納妾,哪里會對寒露姑娘有什麼別樣心思,還請寒露姑娘別自作多情。
泵娘色藝雙全,想來不缺恩客,還是將這心思花在別人身上吧,免得落得竹籃子打水一場空。」冷冷嘲諷完,她拂袖走出包間。
目送她寒著一張臉離去,寒露沒為她的話動怒,反倒露出得意的笑容。
想來羞辱她,結果倒先教她給氣跑了吧。